第55章 陈文德!(1)(1 / 2)
茉喜哑然无语,发现陈文德这人尽管看着疯疯癫癫,但心术是够用的,如果他再少疯癫一点,兴许还能更有出息,也不至于要吃这一场大败仗。不过老天有眼,他这样的人若是出息大发了,他治下的老百姓可就要受苦了。这个道理,连茉喜都明白。
“应该不能。吃败仗和完蛋不是一码事,我吃败仗大概是天下皆知了,但是山西人未必知道我快完蛋。败军之将也是将,买卖人哪敢得罪军人?是吧?”
不甚情愿地,茉喜剪了自己那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剪得还挺好,又有刘海又有鬓角,正是揽镜自照得意之时,陈文德进来了,先是看着她笑了半天,然后夺过她手中的剪子,咔嚓咔嚓给她添了几剪刀,把她头上那点俏皮模样剪了个精光。
“兴许小武的命就让人留下了呢!”
茉喜万没想到他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剪了个马桶盖子,登时气得要叫,然而转念一想,她又老老实实地闭了嘴——现在的确不是讲漂亮的时候,既然想要女扮男装,就得扮个彻底,否则弄个不男不女的样子,反倒引人注目。
陈文德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我要是亲自去了,钱庄的人就该看出我是真完蛋了。茉喜我告诉你,一个完了蛋的陈文德,从钱庄是拿不出一分钱的,只能留下一条命。”
扯了一块布裹了胸脯,她又套上了一身男子衣裳,粗粗一看,倒也的确是个少年的模样,虽说禁不住旁人的细端详,但是乍一看上去,还不至于立刻露馅。不大好意思地走到陈文德面前,她先只是笑,笑着笑着抬手捂了两边面颊,竟是露出了一点小儿女的羞涩姿态。陈文德见了,感觉很纳罕,然而逗趣似的,他也抬手捂了脸,茉喜一扭肩膀,他也一扭肩膀。茉喜抬脚一踢他的小腿,他双膝并拢向旁一蹦,几乎有一点扭扭捏捏的意思。茉喜看不下去了,追着他打了一下,“恶心,少跟我装这怪样!”
茉喜横了他一眼,“不如当初咱们早点走,你亲自去太原拿钱!”
陈文德站住了,对着茉喜低声笑道:“好,听你的,以后你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没了再说!老子聪明得很,不怕弄不到钱花!快去剪头发,剪完了就给我藏到屋里去,不要出来乱晃。我再等小武两天,两天之后他要是还不回来,那咱们就找机会跑!这仗是真没法打了,四面八方地一起架炮轰我,这是关门打狗嘛!”
茉喜又给了他一拳头,“烦人!”
“花没了呢?”
这句话说完,她笑着扭开了脸。世上能有这么个人完全地属于她,可以由着她怜爱由着她欺负,她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可思议,同时又感觉对面的这个人很亲,不但亲,而且有点招人爱,头发虽然白了一层,但当初也曾是个美男子,现在那眉目之间还留存着英俊的影子。万嘉桂不是也得老吗?万嘉桂老了,不也就是这般模样吗?所以自己跟了他也不算吃亏,他有他的好处,自己也有自己的毛病,谁是完美无瑕的呢?
陈文德的好处是心胸宽广,几乎偏于没心没肺,“手头不是还有点儿存货吗?上次给你预备的箱子还在屋里,把它拎上,也够咱们花一阵子的了!”
然而茉喜随即想出了答案:凤瑶是完美无瑕的。
茉喜看着陈文德,陈文德不乱,于是她也不乱,只轻轻地埋怨道:“你还说他信得过呢,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隆隆的炮声就响起来了。
陈文德皱着眉毛摇了摇头,“不至于进不来,山上那帮人没搞封锁——这边儿山路太乱,他们封锁也封锁不过来。就算白天不好走,他夜里也能悄悄地摸回来。”
山间的村庄不大,但是村庄之外还有大片的荒地,四面八方的军队隔三岔五便架起大炮轰一阵,也不知道那炮兵都是从哪里抓来的壮丁,一个个眼神不济,居然轰得很没准头,村庄内的房屋是被炮弹炸平了一多半,可村庄外的荒地也被他们用乱炮轰成了麻子脸。一个团的人马曾经企图冲锋而下,可是冲到半路,又被陈文德的士兵用机枪硬扫了回去。这个团倒是知难而退的,挨过一次扫射之后就再不来了,横竖炮弹有的是,他们采取天女散花的方式,决定一直轰到山中再无活物为止。
茉喜心中一寒,直接问道:“死了?逃了?还是被军队拦在山外,进不来了?”
陈文德离开了村庄,在一处最隐蔽的小山坳里搭了个窝棚做指挥所——他想逃,可是战事激烈,存余的军官们把他当成了主心骨,日夜总有人跟着他讨主意,他连蹲个茅坑都不得清闲。茉喜这回真是和他一条心了,守着两只包袱,她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再不挪窝。陈文德给了她一把手枪,她随身带着,也不嫌冷和沉。有时候陈文德被部下逼问得急了眼,在指挥所外大喊大骂,她通过一个充当窗户的大窟窿向外望,看着陈文德那怒目金刚一般的姿态,不由得感觉无可奈何——这实在不是她心中理想的丈夫,可是没她挑三拣四的余地,陈文德就陈文德吧!陈文德对她好,她也对得起陈文德,这样的情义,做夫妻就足够了。
陈文德这些天一直不提小武,直到此刻听了茉喜的话,他才露出了本色。愁眉苦脸地对着茉喜一笑,他无精打采地说道:“照理说,他该回来了。”
只是小武始终不回来,这让她心中很忐忑。和陈文德一样,她也不大相信小武是起了异心,但若说小武是死了,她也还是不能接受。
茉喜终于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还要乔装呀?再说小武还没回来呢,咱们要是走了,他上哪儿找咱们去啊?”
在茉喜和陈文德一起惦念小武以及小武手中的巨款之时,小武已经在山外露了面。
茉喜一听就愣了,对着陈文德眨了半天大眼睛,而陈文德饶有耐心地又道:“头发剪了,衣服也换一换,你打扮成个小兵模样,从今天起昼夜跟着我——对了,还有个任务要给你,你收拾个包袱,包两套便装,你一套我一套,要素净一点的颜色。记住,都要男装。”
他在山西耽搁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后,他待不住了。
这个缺口,孟师长让万嘉桂派了一队兵过去,马马虎虎地掩盖一番。然而陈文德的眼睛如同刀子一般,立刻就发现这个方向火力薄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暗暗地将残军重新布置了一番,他这天告诉茉喜:“你把头发给我剪了。”
他想念茉喜,甚至也想念陈文德。无论陈文德死不死,他都要尽快地赶回去。陈文德没死,那说明他武治平命不强,一生只能给他陈家当奴才,当奴才就当奴才,他认命。
三个团的人马,居高临下地包围了陈文德所在的小村庄——本来应该是四个团,守住四方的出口,然而那第四个团近日不甚驯服,并不肯听从孟师长的调动,留在驻地迟迟地不肯启程。孟师长调不动它,孟师长的上峰将军也调不动它,这第四个团装备精良,团长颇有陈文德第二的意思,仿佛是孟师长这棵树不够他依靠的,他要另攀新高枝去了。
陈文德死了,那他更得早回去,茉喜再厉害也是个小女人,而且是个没什么节操德行的小女人,陈文德一死,怕她不会掉过头去找万嘉桂?反正他们连孩子都养出来了,想要旧情重拾,真是太容易了。
万嘉桂的兵已经在山上前线就位了,万嘉桂作为团长,因为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虽然不愿意去,但在军令的催逼下,也还是姗姗地迟来了。凤瑶抱着小熙,带着个粗手大脚的奶妈子,悄悄地跟着他也上了山。山是荒山,略一起风便是飞沙走石。凤瑶和奶妈子蜷缩在一辆运子弹的大马车里,车帘子放下来,她在暗中双手合十,向上帝与佛菩萨祈祷,让茉喜这次一定要回家来。茉喜一天不归,她的心悬在半空中,便一天不能落实地。这个样子的她,不要说去考虑婚姻大事,甚至连日子都过得恍恍惚惚、不成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