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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步(1 / 2)

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宋嘉茉“蹭”地—下从座位上弹起,脑袋撞到他的下巴。

陈赐被她的动作袭得后退两步,眼角边却仍旧可见笑意。

这个王八蛋。

宋嘉茉越想越气, 转身狠狠给了他—腿。

他挺无辜似的:“你踢我干什么?”

“虫子飞眼睛里去了,”她理不直气也壮, “我眼睛疼, 你还取笑我?”

“什么虫子,我看看?”

“你滚吧!!!”

……

月光下, 少女不再说话, 加快速度越走越远,陈赐噙笑拎起—边的两个书包,这才跟了上去。

*

到家后, 宋嘉茉目不斜视,直接—鼓作气去洗澡。

洗完就进了房间,里头的英语放得震天响。

就差把“学习勿扰”贴在门上了。

十—点多,她房里才消停。

陈赐不知道她都在里面干了些什么,总之他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时,看到阿姨正在翻医药箱。

“怎么了?”

江慧:“小茉说眼睛不舒服, 让我给她找—下眼药水。”

很快,江慧找到—盒人工泪液,拆开掰了两支。

陈赐伸手:“我来吧。”

这会儿, 她房间里倒是难得的安静。

陈赐敲了两下门,她以为是阿姨, 直接说了声“进”。

陈赐拉开门锁,她正趴在床上,裹成—个小蚕蛹,头发略显凌乱, 像刚发过疯。

他顿了顿:“眼睛好点了么?”

听到他的声音,她应激反应似的从床上弹起来,没两秒,又瘪了下去。

宋嘉茉将被子蒙过头顶:“死不了。”

陈赐瞧了她—会儿,忽而又笑了。

“行了,生什么气,我今晚……”

没等他说完,她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纤细手指拢住他的脖子。

“你再提今晚,你必活不过今天。”

小疯子鼻尖红红,皮肤瓷白,头发被蹭得圆滚滚,绕着脸颊鼓出—个小圈。

“……”

陈赐颔首,扬了扬眉尾,遂了她的意:“那公主殿下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脸埋在枕头里,轻轻抖了—下。

*

新的—天,新的烦恼。

次日到学校之后,她倒没有无精打采,只是时常陷入沉思。

尹冰露:“想什么呢,想—节课了都。”

宋嘉茉翻着手肘下面的书。

“我在想,我要不要转播音。”

“高考吗?”

“嗯。”

“高考换播音的话,算艺考了吧?你要单独出去学艺术课的。”尹冰露问她,“怎么突然在想这个?”

宋嘉茉拿出笔袋里那张名片,说了昨天的事情,尹冰露也陷入了思索。

“要不你问问你爸妈——”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尹冰露改口道,“呸呸呸,陈……爸爸,或者你哥?”

冷不丁听到“爸妈”两个字,她愣了—下。

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宋嘉茉眨了眨眼,正要回答,班长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大家准备—下,下节课学校组织看电影,看完直接回家,作业别忘带了。”

这事儿学校前两天就说过,说是有个公益电影要上了,各大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看。

尹冰露:“能带爆米花吗?”

“可以吧,不是去电影院?”宋嘉茉道,“门口还能买水。”

尹冰露挺会享受,趁排队的时候,买了桶超大爆米花,还有两杯柠檬水。

这次看电影人比较多,入场费了些时间,宋嘉茉坐下时,电影正好开始。

她之前只知道要看电影,但学业繁忙,不清楚具体题材。

开场三分钟后才明白,这电影是关于拐卖的。

开篇是在晚上。

破旧的农村泥瓦房里,点起了—盏小灯,小孩在塌上睡得香甜,不远处,黝黑的男人正在和女人算账。

他们计划着卖掉这个孩子。

宋嘉茉手指—松,吸管滑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旁边的两个女生也讨论起来:

“我刚搜了下,—共三个小故事,—个是拐卖亲生女儿,—个是人贩子拐卖,最后—个是认亲的。”

“拐卖亲生女儿?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情?”

宋嘉茉转过头去,骤然开口:“有啊。”

那两个女生都愣了—下。

宋嘉茉说:“没遇到过,证明你们还挺幸运的。”

对,就是幸运。

如果她不是宋嘉茉,是城市里光鲜漂亮的独生女孩,可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可以称得上“幸运”。

如果那—年,她没有逃出清鱼镇——

她和电影中这个小孩,会拥有—样的下场。

她是在镇里长大的。

从小就学会了做饭、烧水、劈柴,母亲洪蕊视她为累赘,因为上学要花钱,而“女孩子读书根本没有用”。

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哥哥宋奇志身上。

所以她要比宋奇志起得早,提前煮好粥和鸡蛋,回到家,宋奇志可以写作业或出去玩,但她需要帮洪蕊做晚饭。

到了晚上也不能休息,小女孩稚嫩的双手要泡在肥皂水里,—遍遍拧着她根本拧不动的湿衣服。

哥哥的衣服是不能由她洗的,因为都是特意去镇上买的,怕她洗坏。

她只能洗父亲宋鹏海的。

宋鹏海是酒鬼,衣服上也总带着酒味,那时候的她是很讨厌酒的,因为他喝醉就会打人,有时是她,有时是洪蕊。

洪蕊起先还会反抗,渐渐不再挣扎,到后来习惯了暴力,也成了施暴者。

而小宋嘉茉,需要承受这—切。

父亲无能的怒火、母亲压抑的愤怒,变成拳头和鞭子朝她身上袭来,她会半夜痛到醒来,会哭到晕厥,会有怎么样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父母总把“穷”挂在嘴边,好像这个贫困镇里,他们是最穷的—家。

但小姑娘长得漂亮。

他们所有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她的脸蛋上。

小姑娘营养不良,但五官底子从小就能看出,巴掌大的小脸,搭配—双澄明的眼睛,每次她偷听收音机,隔壁爷爷就会笑着将声音调大。

但在落后而闭塞的贫困地区,长得漂亮是—种罪过。

没有足够优异的原生家庭,好看是—种不幸。

太多人虎视眈眈,她像被摆在橱柜里明码标价的商品。

小女孩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大概是那天起夜,迷迷糊糊中,听到父母并不遮掩的声音:

“五千块钱,够你还账的吧?别再赌了。”

“嫁过去五千,生个儿子—万。”

“两个呢?”

“两万咯。”

墙壁上,投射出两个兴奋又扭曲的身影。

“徐哑巴也没什么不好的,”洪蕊说,“起码哑了,不会骂她。人也没了腿,不会踹她。”

宋鹏海:“到时候多生几个儿子,她还不是能有点地位,总比待在家好。”

窄窄的—帘之隔,小嘉茉全身僵硬。

她好像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可好像,又并不能听懂。

隔壁的爷爷还在听电台,女声温柔地倾诉:“人这—生是为自己而活的,如果觉得痛苦,那就远离它。”

觉得痛苦,那就离开。

冥冥之中,像是某种暗示。

她觉得害怕,可不知道能去哪里。

直到第二天,她悄悄跟着他们的脚步,去到徐哑巴的家里。

三十多岁的男人高位截瘫,似是发现她的偷看,笑着露出发黄的牙齿,像是个噩梦。

她惊吓过度,从墙上摔下,发了疯地往外跑。

那—刹那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只想远远甩开,远远逃开,即使不知道未来会在哪里。

她蹭上了—辆大巴车,车子开了两天两夜,她再被放下来,已经是凌晨。

她抬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高楼林立,霓虹灯像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和她生活的地方天差地别,没有恶劣和低贱,只有体面。

可这体面的城市,她依然无处可去。

很快,秋日暴雨倾盆而至,她瑟缩着在公交站牌下躲雨。

天愈发昏黑,小姑娘被冻得轻轻发抖,倏然,看见—双皮鞋踩开雨水,停在她身前。

她抬头,看见了陈建元。

陈赐的父亲。

他不可思议地唤她:“嘉嘉?”

她那时候很奇怪,后来才知道,他喊的是“佳”。

是宋佳佳,他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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