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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步(2 / 2)

“呸呸呸,”少女又连忙改口,“生日不能说自己倒霉,就当是拍得太好看,被人偷了一张吧。”

想了想,宋嘉茉又道:“我是不是有什么数字九的魔咒?我记得去年也是拍了十张,但我前几天整理的时候,发现也只有九张了。”

她看向莫顾:“就是你去我房里换衣服的那天。”

莫顾也笑着,这才说:“好像是,在你桌上看到了。”

她们讨论得投入,没看见有人转过身,将某张少女许愿的拍立得,夹在了钱包第一层。

……

第二天,宋嘉茉起了个早床,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泽川寺里头。

面前有一棵参天的常青树,上面挂满了各种木牌。

泽川寺的祈福牌分很多种。

若是要求爱情,那就买背面有红色爱心的;若是求友情,则要买蓝色的;亲情是粉色。

见她犹豫,卖木牌的奶奶和善道:“小姑娘,想写给谁的?”

她停了会,才说:“我哥。”

“要什么颜色的?”

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都说了是给哥哥的了。

可既然这样被问了,好像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似的,她坚定了一下,随后说:“……红色那个。”

这个寺里没什么传说,但大家总想图个好兆头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写在木牌上,以求得自己和那人能够长长久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她将陈赐的名字写在上面,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小小角落。

走出泽川寺时,耳机的音乐正随机播到尾声,是那首被她存了很久的《真相是真》。

——希望能得世界允许/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她回过头,又看了那木牌很久。

*

晚上,尹冰露说要再帮她办个生日趴。

她之前一直是这样的,生日当天和陈赐一起,第二天和朋友一起。

故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了套好看的长裙,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走到许愿池附近时,突然遇到了莫顾。

她笑着打过招呼:“我去跟朋友过个生日,你累了就先休息,阿姨那边我也说过了。”

“朋友?”莫顾像是品了品,又问,“那你结束之后,会去找陈赐吗?”

看着莫顾的表情,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没有这个计划,但最终还是道:“……可能?看情况吧。”

路灯光线微弱,莫顾看着她坦荡的眼睛。

和少女露出来的,寒风中伶仃又漂亮的锁骨。

那一瞬间,浓浓的嫉妒突然要将人吞没。

莫顾想,她怎么会这么坦荡,她怎么能如此不在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擅长伪装?

宋嘉茉没走出几步,听见莫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喜欢陈赐。”

是肯定句。

几乎只是一瞬间,血液翻涌,身体僵硬,她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莫顾走到她面前,手机上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你写了他的名字牌,背面是红色——你竟然在求自己和他的爱情?”

“你喜欢他,你怎么敢喜欢他?你知道他是你的谁吗?”

……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顾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接连不断的炮火朝她袭来,而她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

一字一句,有如重击。

宋嘉茉缓缓抬起眼睛。

莫顾终于没再笑了。

像是某种有毒的蘑菇,披上极具亲和力的外衣,在终于不用伪装的暗夜时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莫顾:“喜欢自己的哥哥……是变态吗?”

她的身子终于忍不住晃了一下。

莫顾乘胜追击:“如果不是我找了一下午,根本不知道你的牌子藏在哪里。”

“别人都往最中央挤,只有你放在角落,你也知道荒唐吧,你也害怕被人发现吧?”

“你怕被知道,”莫顾说,“你也觉得丢人。”

“我怕什么?”

莫顾笑了下,看了眼手机:“时间如果没错的话,陈赐已经进了寺庙廊道,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就能看见你的木牌。”

“如果你真的不怕的话,那就去参加生日会吧,然后今晚回来,收获一些‘惊喜’。”

莫顾问:“你不害怕吗?你真的敢赌吗?”

像无数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顺着她身体缠绕而上,这夜寒风吹拂,少女衣衫单薄,终于忍不住轻轻战栗。

十分钟后,出租在泽川寺门口急刹。

宋嘉茉推开车门,落地便开始奔跑起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小雨。

少女越跑越快,还要腾出空去抹脸上的雨水,她拼命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眼眶却忍不住渐渐灼烫,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抹掉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原来她是害怕的,她真的是害怕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无法接受这种概率的发生。

她害怕看到陈赐那一刻诧异的眼光,害怕他当她是个异类,害怕他觉得恐怖,害怕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原来是个怪胎。

可她喜欢他啊,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脚下步伐渐渐凌乱,雨势猛烈,溅在青石地砖上,砸出层层涟漪。

世界反反复复地,清晰又模糊。她伸手,又擦了擦脸颊。

他站在那颗古树之下,正伸出手,想要翻动某个木牌。

“陈赐!”她骤然开口。

陈赐动作顿住,转头看她。

她三两步跑上前去,用力扯下那块木牌,牢牢握在手心。

她太用力了,连指尖都在轻微颤抖,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

雨声哗啦,她紧紧地攥住木牌背面,语调里带着泣不成声的哽咽:“别看。”

漫长的奔跑后终于脱力,她忍不住跪坐在地,双手抵住额头,整个人蜷作一圈,连手臂都在轻轻发抖。

“你看了吗……”

她问得小声,但她知道,陈赐肯定听见了。

但他没有回答。

内心深处开始后怕,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敢抬头看他。

这夜的光是冷暖不明的色调,他长睫敛着,眉心紧皱。

少年伸出指尖,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好像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

他说,“怎么哭了。”

好像被问过就觉得更委屈,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少女开始啜泣,但他不能做更多,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

面前是具一点也不温热的身体,她的手心本该暖和,此刻却被雨水冻成了冰,她很少哭,尽管成长得比任何人都要艰辛。

陈赐握住她手腕,连带心脏也传来些许痛感。

“我没看,没看,”像是安慰似的,他摸着她的发顶,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我没看。”

“没看就好,”她像是再说不出更多的话,庆幸又失落地,一遍又一遍地小声重复,“没看就好。”

“嗯,”他应着,说,“别哭了,好不好?”

这夜的雨来得湍急,仿佛她强忍了这样久的爱意,终于找到一个能流放的出口。

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少女的抽离慢慢止住,雨也渐渐停了。

陈赐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里面的衬衫,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感觉到温热指腹落在她头顶,是陈赐在用衬衫帮她擦拭。

她抿住唇,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尹冰露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陈赐像是看了她一会儿,她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

但最后,他只是低声叮嘱:“记得先换身衣服。”

“好。”

最终也再没说更多,宋嘉茉披着他的衬衫,从小路离开。

陈赐在原地站了会儿,打车回了陈家。

莫顾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他身后,像是在找谁。

他没什么太好的语气,凉凉掀起眼睑,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莫顾愣了一下。

陈赐对她虽然冷淡,但她知道,是天生性格使然。

陈莫两家交好,即使他再不喜欢她,也从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笑了下,装傻道:“什么?”

“装很久了,”陈赐说,“累不累?”

今晚陈昆找他,说是莫顾没空,但想去求一个牌,让他们帮着先买。

刚进寺庙没多久,陈昆有事先离开,他却看到了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正想取下来看,宋嘉茉就跑了过来。

那牌子的挂绳和别的不一样,很显眼,像是刻意想让人发现似的。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答案便显而易见。

莫顾仍在嘴硬,笑着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陈赐笑了下,“上次见你就这样,别的不会,装傻倒是挺厉害。”

“我知道你为什么住过来,我也知道陈昆有什么期待,不过对于讨厌的东西,我一向不怎么在乎。”

像是被狠狠扎到,莫顾的瞳孔动了一下。

“对,”他漫不经意,“从第一次见你就讨厌你,这样说能听懂了么?”

“我听不懂,”莫顾说,“你没理由讨厌我。”

凭什么讨厌她?

她父亲和陈建元是同学,刚出社会时还帮衬过,娃娃亲虽是玩笑话,但也代表有过这样的念头。

后来陈家越来越好,她父亲要强,也时时和陈家对比,怕她跟不上步调,特意把她送去贵族学校。

她家庭条件也只能算不错,但和同学比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天差地别。于是慢慢抬不起头来,高傲又卑微地憋着一口气,想要过上很好的生活。

陈家是最好也最合适的地方,所有长辈都很喜欢她,有什么问题?

最开始见到宋嘉茉时,她想要打好关系,因为她知道,以后若是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首先要先收服他妹妹的心。

于是她拼了命地说好话,可是呢,宋嘉茉今晚和“朋友”出去,根本就没有邀请她。

宋嘉茉没把她当朋友。

这样就算了,但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让她看见宋嘉茉的眼神,不该让她发现宋嘉茉的喜欢,更不该……让她体会到,陈赐对宋嘉茉,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可他们是兄妹啊,兄妹怎么能在一起?与其到时候纠缠不清,不如就断在这里,不就是对大家最好的结局?

每一步她都走得合情合理,他凭什么讨厌她?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似的,陈赐又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把她赶出去,你就是胜算最大的人?”

“可惜你不够有自知之明,如果一定要走一个,那个人只会是你。”

他说:“明天搬出去,离宋嘉茉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