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珍珑棋局 她对色彩的驾驭,实在令他惊……(1 / 2)
一大早, 沈佳儒跟儿子起的一样早。
在早餐桌上看到父亲的身影,沈墨就诧异了下,以灵感为生的父亲一向睡的晚起的晚,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把他爹吹起来了?
“我一会儿送你去文化宫学围棋。”沈佳儒啃一口包子,对刚坐下的儿子道。
“我已经不学围棋了。”沈墨道,对于他爹完全不知道他的事儿, 他一点也不吃惊。
习以为常。
“什么时候开始不学的?”
“上个月底, 学腻了。我现在都是去少年宫图书馆看书,然后打篮球。”
“……那我送你去图书馆。”
“你是要去看看华婕?”
“……嗯,今天司机休息,我喊了孝磊过来开车送我们。”沈佳儒道。
赵孝磊对他来说是个挺特殊的存在,虽然不是学生, 却也算拉拨过一把。
4年前, 沈佳儒发现自己每次到商场买画材时,都看到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站在画材店对面的画室门口蹭课。
1年间连续见了6次, 他就上了心。
第七次时, 他上前询问, 才知道这孩子喜欢画画,但家里穷学不起,所以白天在理发店没事时,就来画室门口蹭课,或者看别人学画。
赵孝磊很爱画画, 但他文化课极差, 高中都没考上就出来拜师学理发了。
沈佳儒将赵孝磊带进画室,给了他一张纸一支笔和一盒水彩颜料,让他画。
赵孝磊从来没受过专业学习, 上手却画的不错。
看赵孝磊磕磕绊绊、随心所欲的将一幅画完成,沈佳儒就借了他2000块钱,并把他送到了劲松中专学院。
这孩子还算不错,学成后留在劲松中专当老师,第一年就把2000块还了。
逢年过节赵孝磊都登门送礼,他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但凡赵孝磊知道了,必定上门帮着处理,俨然白捡了个仁义子侄。
是以周六要出门,他干脆将赵孝磊喊来了,一则帮忙开车,二则陪着他一道去少年宫遛遛。
“诶,好啊。”沈墨挑起眉,来了兴致。
早饭吃完时赵孝磊才上门,沈墨递了杯牛奶给他,“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你怎么又长个了?”赵孝磊微微侧仰头看他,惊叹于现在年轻人营养真足。
“嗯,废裤子。”沈墨踢蹬了下腿,示意自己运动裤又短了。
兄弟俩简单聊了两句,沈佳儒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一行三人便出了门。
赵孝磊自己还买不起车,他当初学车就是为了沈佳儒和沈墨。
这两年寒假暑假,都是他开着车带着父子俩出去旅游,车技很了得。
单手转方向盘拐过街角,便看到了少年宫。
赵孝磊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华婕时的样子,忍不住感叹:
“没想到那孩子能有这样的好机缘。”
“人家孩子未必觉得这是好机缘。”沈佳儒无奈叹口气,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那么多来求他拜师的他看不上,主动上心的孩子又不把他当回事。
啧。
“?”赵孝磊挑眉,什么叫华婕未必觉得这是好机缘?这样的好事儿,那孩子还能不愿意不成?
“他可以看不上你们,也可以看不上我。”
“可老师您这么厉害,谁不想跟你学学?”
“谁知道呢,孩子的想法总是很奇特的,你我看的好的事,人家说不定觉得不如个冰棒重要。”
“……”赵孝磊皱眉想了想,眼神微转,陷入沉思。
待将车停靠好,跟沈墨道别后,他陪着沈佳儒进少年宫大楼。
两个人进门先拐进一楼画室,赵孝磊跟画室老师孙楠交涉,沈佳儒则背着手在画室里溜达。
一会儿后,赵孝磊找到沈佳儒,低声道:
“老师,华婕不在这里,我们走错了,她在楼上的另一个美术班。”
“……”沈佳儒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画室走向楼梯。
孙楠追出来想说什么,赵孝磊摆手制止了对方,摇头示意不行。
孙楠这才不得不止步,眼神却仍热切盯着沈佳儒背影。
拐上二楼,张向阳正在挪走倚门的凳子,准备关上画室门,将凉风关在门外。
赵孝磊迎上去,低头说了几句话,张向阳立即亮起双眼,激动对沈佳儒道:
“沈老师!”
沈佳儒微笑着点点头,便转身进了画室。
赵孝磊站在门口继续跟张向阳聊天,沈佳儒走到墙上挂着的华婕画的样画前,仔细打量起来。
此刻孩子们都在埋头画画,华婕也伏在小桌案前临摹水彩,并未注意到沈佳儒。
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华婕就听到了耳边有人讨论了起来:
“看见那位大叔了嘛!听说他一幅画卖几百万!”
“我也听到了,张老师跟那个人刚才聊到了,说是在国际上办过不止一次画展的大画家,前几年才回劲松市落叶归根的,说是喜欢四季分明、山清水秀的家乡宁静生活。”
“我要是这么强,我就去大城市生活了,在咱们这小地方多无聊啊。”
“你们重点搞错了!没听那个跟大画家一起来的人说嘛,大画家是来收徒的,想看看有没有画的好的,就收为亲传弟子啦。”
“对对,我听那个人说,如果能被收为徒弟,不仅能学到老师一身本领,还能继承他的上流圈人脉,以后随便参加个聚会,画出一幅画往富豪圈里一展示,就能卖了赚好几百万啊。挂上大画家大弟子的名号,就能走上人生巅峰了!”
“哇,那别聊了,快好好画吧!”
“得了吧,你就是超常发挥,画的也不行。”
“嘘嘘!大师走过来了!”
所有孩子立即噤声,全都正襟危坐装模作样的画起画来,铅笔甩的飞起,各个激情作画,表情澎湃。
华婕沉默了下,想抬头看看热闹,可刚用水打湿了水彩纸,不抓紧上色,纸干了又要重画。
只得忍住好奇心,蘸了颜料先落笔绘画。
笔尖才要落纸,身后便有声音道:
“水彩被水稀释后,颜色会淡,你应该一笔蘸满颜料就开始画,不应该再过度稀释了。不然颜色干后变淡,达不到效果,你又要再上一层色,水彩纸在反复叠色过程中会起毛糊掉。”
华婕手速极快的在落笔前抬臂,她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中年男人,又看看自己的毛笔,想了想便听他话的挤掉毛笔上过多水分,重新调色。
开画前,她又看了看大叔,对方点头,她才挥豪落笔。
颜色在湿纸上晕染开,漂亮的如有生命的精灵,伸展流淌成奇妙的图案。
水彩画像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甚至不受执笔者的完全掌控。
华婕看着画面,感受到了幸福。
“纸面过湿了,而且在打湿纸张时,应该留出气孔,湿中有干,这样上色时,才有颜料晕染不到的留白处。
“以前是学水粉的吧?水彩这一块儿基础技巧和水粉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裱纸裱的不好,这里有点鼓包了。”
中年男人随口几句,便点出了华婕现在最大的问题。
“是的。您是画水彩的吗?”华婕仰头。
“我最初是学国画的,之后转水彩,最后又改画油画。”男人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学画的过程,然后又指了下她临摹的书页上的画,不认同道:
“现在出书实在是太不随便了,这幅画构图左空右满,整个给人的观感就是重心歪斜。而且这两个静物在上色时完全没有考虑素描关系,一塌糊涂。”
华婕愕然抬头,这个问题她刚才也有质疑,但对水彩到底不专业,是以不太确定。
如今听对方一说,瞬间明白过来哪怕是出版物上的例画,也不是绝对权威的。
“您好厉害!”她由衷赞叹,随即又兴致勃勃翻到书册前面两页,“您看,这幅画的透视关系是不是也不对?”
“嗯,是的。”沈佳儒点了点头,随手拉过边上一张椅子坐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铅笔,在书页上随便拉了几条线,便将正确的透视图画好了。
“是这样的,我也做了这样的修改!”华婕笑吟吟如找到知己,抽出自己压在下面的一幅临摹画,展示给他,“您看,我临摹的时候,把原画错误的透视改正了。”
“嗯,透视改的不错。就是水彩画的太脏了。”沈佳儒不赞同说罢,拿着铅笔点在两处道:
“这边都是叠了两三次色,才达到咬色效果吧?”
“是的!您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赞叹。
“这里,应该用湿画法的,没打水吧。”
“啊……没打够。”
“这里应该留气孔的,两个颜色完全拼死了,一下丑太多。”
“不好意思,我初学水彩……”华婕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你明明素描基础那么好,怎么画水彩的时候,就把素描知识都丢开了?这些地方完全胡画。”
“是……”华婕脸涨的微红。
边上悄悄围观的孩子们瞬间都瞪圆了眼睛。
哇!
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给华婕提意见的!
他们还以为她是不会犯错的那种厉害角色呢。
如此看来,这位大叔果然好强啊,把华婕说的都答不上话了呢。
“无论是水彩,还是油画,都是描绘脑中事物的媒介而已,重要的是表达,是信息的传递,你怕什么?素描是怎么画的,水彩就怎么画。
“所有画法都是人发明出来的,你基础已经这么强了,大可拿出点画胆来。”沈佳儒翘起二郎腿。
华婕转头朝着沈佳儒闪烁星星眼,“老师,只有您这样强的人才敢这样画啊!”
她连水彩的基础技法都还没用熟呢。
沈佳儒眼神一扫,将少女简单打量了下。
纯色的白毛衣,朴素的校服裤子,一双虽然有些旧,但擦的干干净净的皮鞋。
短发素素的却很清爽,眼睛清亮,神态亲和而带着几分机灵劲儿,跟他讲话时并没有孩子面对陌生大人的嗫嚅或卑怯。
她很自信,很从容,弯着眼睛看他时,虽有惊叹和尊敬,但那种谈笑自在的气质,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与她平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