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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2 / 2)

他任性地拥着她,满怀希望地说:“最好别像我。要像你。”

不知怎的,这句目光短浅的话让她突然眼眶湿润,趴进枕头里。

生一个孩子,带领这个新生命走入新世界的曙光。她和爱人也许看不到的盛世,那个和他们最亲近的人,可以如愿看到。

单这一点,似乎就能弥补所有的风险。

苏敏官又抱她,舍不得她离怀,咬她耳朵,轻车熟路地找到敏感的地方,只几秒,她就挣不动,晕晕乎乎要沦陷。

“现在不行,刚才嬷嬷说了,至少三个月……”

苏敏官有分寸地揉揉她,嘴唇贴在她耳边。

“阿妹,跟你商量个事。”

磁性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撩拨得她脑袋一片浆糊。

她迷迷糊糊想,又色`诱,不安好心。

“唔……”

“阿妹,姓林好不好?”

她反应一会儿,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他小心翼翼的一对眸子,里面盛着两汪清澈的水。

林玉婵心飞跳,一下子明白他的意图。

苏家祖宗这回真是颜面扫地。

她问:“不论男女?”

“不论男女。”苏敏官见她貌似没有被这惊世骇俗的提议吓到,得寸进尺,兴致勃勃地憧憬,“名字都已想好了,叫林慕白,男女都可用……”

林玉婵:“……”

这谁家的自恋狂,赶紧领走。

“不,要姓苏。”她笑嘻嘻跟他抬杠,“叫苏爱玉,苏慕婵,苏philuna……”

他笑出声,轻轻掐她大腿。

“我说真的。”

林玉婵从他怀里爬出来,托腮仔细想了想。

身体里盛着一颗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的心,她当然欢迎这个天上掉的馅饼。记得以前也曾和同班女生讨论过,不婚则已,婚则争取孩子跟自己姓,至少要一边一个。同意的才是好男人……

小女生的简单畅想。

不过,在十九世纪摸爬滚打十几年,她知道任何事不能想当然。

“会被人质疑,觉得不吉利,会以为你是赘婿,侮辱你,看轻你。你的能耐,过去的成就,全被人忽略。”她放轻声,正色提醒,“我先单方面同意。你有八个月冷静期,望你考虑好风险。”

苏敏官垂下眼,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点点头。

既然任性,就要担风险,就要准备好收拾局面。

他刚刚得知消息不到两个小时,热血上头,东南西北都不辨,确实并非做决定的良机。

他把这个念头暂时抛却,又笑问:“能看出男女么?”

转过她身子,左看右看,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我怀孕了”四个字来;又缠着让她解衫,回忆那助产士说的症状,按图索骥,检查哪里有浮肿,检查肚子有没有鼓起来,还无师自通地把耳朵贴上去听……

林玉婵受不了,再拿出谈判的语气,严肃道:“我会自己注意身体。但该做的事我也不能丢下。你不要管束我。”

说着下床穿衣。

苏敏官无奈,轻唤:“阿妹,又逞强。回来。”

林玉婵想这怎么是逞强呢?放在现代,人家医务工作者九个月了还上第一线,没听说肚子还没显呢就天天卧床的。那是宫斗宅斗剧。

她推门下楼。肚子空空,突然觉得饿。

苏敏官大步跟在她身后,一脸紧张无奈。

她到旅馆一层酒吧,随便要了一盘简单的Hangtown fry(西部特色的牡蛎煎蛋卷),笑嘻嘻切开一块,叉给他吃。

她心平气和问:“哪本医书上说孕妇从一开始就得天天卧床的?”

苏敏官不服气,低头检查那蛋和牡蛎确实熟了,才把盘子推给她,回:“我小时候见多了。”

苏敏官生活经验虽丰富,毕竟没照顾过孕妇。他对生孩子的印象,多数大约来自于童年时那个妻妾成群的大园子——在那个香甜味缭绕的精美园林里,哪个姨太太肚皮若有风吹草动,立时得到老爷的全部宠爱,第一时间躺床上“保胎”,三天请一次大夫,还得开始天天吃补药,就连鸦片膏也能换成最高级的“马蹄土”……

虽然也见过挺着大肚子辛苦劳作的劳动妇女,但在他心里,“有喜了立刻躺着当太后”才是最优选项。

林玉婵无语。他就是宅斗剧里长大的。这根深蒂固的怪印象,还真的不好纠正。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苏敏官:“你真的没有兄弟姊妹?”

他奇怪她的思维跳跃,随口答:“有过,都未满月就夭折了。只活我一个。怎么了?”

这是旧社会常态,哪怕钟鸣鼎食之家也如此。所以对他这个“香火独苗”才会看重得过分,以致早早激起他的逆反心,直接宣布把老苏家香火给断了。

林玉婵说:“你阿妈幸好过门就怀孕。你不是说过,其他那些大大小小姨太太,困在园子里无事寂寞,无一不染上重度鸦片瘾,你老豆年纪又大,所以她们才越来越不易生养,才会有点动静就小题大做地卧床不起,其实多半也是你父亲的意思。换了寻常女仔,身体健康,能跑能跳,谁愿意几个月都受那闷气呢?方才那助产嬷嬷不是也说,这时节,心情舒畅才是第一位的呀。”

跟苏敏官讲话有一点好。不论怎么编排他爹他祖宗,他都不生气,有时候还跟着埋汰两句。

果然,他听了,觉得有理,找不出反驳的点,只好慢慢调整自己三观。

但还是不完全妥协:“铁路工地不要去了。那里烟尘大,吃食也不干净。路上也颠簸,行车走路都不安全。还有阿福的病……别让他过了你病气。”

“可阿福他们独力难支。连饭钱都快没了,还不让人接济……明天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打砸……”

“我知道。”苏敏官柔和而坚定地说,“当年我逃了,他们没能逃过,是我欠他们的。我会管。”

尽管酒吧嘈杂,里面没有其他中国人,他还是不自觉放低声音。

在他叛出那个充斥着金钱和鸦片味道的“家”之后,天地会广东会堂就是他唯一的家。那里面性格各异的兄弟叔伯,尽管有人看他不顺眼,有人跟他话不投机,有人会训斥他、跟他吵嘴、打架……但都是陪伴他度过青春期的最亲密的家人。

这些人,如今世上不剩几个。阿福是其中之一。

在把上海义兴全权交出去之后,苏敏官专心当旅客,无欲无求地欣赏大洋彼岸的风光。唯有今日,让他忽然找回了一点行动的热情。

苏敏官顿了顿,又敛容正色。

“不过……这方面还是你更有经验。我需要请教,白羽扇姑娘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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