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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山中无甲子,杏兰开并蒂(1 / 1)

乌鹭山,原来叫“忘忧山”,更早一些,它有许多音似而讹传的名字,类似“王爷山”,相传一千多年前这座山只是一座无名小山,一个王爷葬身于此,从此沾染了些王气,草木兴盛,这里也渐渐聚了些人口,就有了这么个随意的名字。

再后来,几经朝代更替,南陈隋朝之乱世,这山上陆续有了几伙聚众抢掠的土匪,此处南北人口错杂,以村相隔,繁衍百年,常常有十里之外,乡音迥异的怪象,因此这座三不管的山,渐渐便远远不只这两个名字,到了唐朝,山上便多了一座寺庙。乌鹭山与兰因寺坐落的幽玄山相隔百里,但登高眺望时,总有幽玄山近在眼前的错觉,于是它又得了一个“望幽山”的名字。

历经千年,翻看本地县志,这座山的名字,写到纸上的,便有七八个之多,没有记录的,更不只这个数,且大多还都有些来历,因此这座山又主无主,也没有一个作准的名字。只是虽然文字不同,但大体读音类似,此地又是千年来围棋高手,层出不穷,相近的名字里,有一个忘忧,便更合适些,因此叫忘忧山的居多。

清朝棋圣白子虬亡故之后,有一位县官,游览之此,听说这座山名字不一,又看到白子虬留下的石刻棋盘,他也是爱棋之人,触景伤情,便道:“一代棋圣亡故,便是棋能忘忧,此山也不能了,不合适,改一个吧!”他长叹一声,便一锤定音,赐这座山名为乌鹭山,从此,才平息了争议。

这些事,本地不乏一些年长博闻的人士知道,后代人已经约定俗成叫它乌鹭山,似乎,这也是一个传奇,常常被作为谈资说于旅游观光者。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这座山的名字,其实是它最不足称道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一千多年前,在这座山上死去的王爷是南梁豫章王萧综,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埋葬地陪葬着星心子,更没有人知道,这座山忽然焕发生机,不是因为他,也在不是他死后,而是他死去半年之后,正是褚嬴散灵之时,一座光秃秃的小山,虽仍是小山,可几乎一夜之间,变得草盛木茂,葱葱茏茏。没有人知道,可是那颗藏在棋子的心却最先感知到了,星心子与褚嬴哪怕相距天涯海角,也比人的左右眼还近,生死同命,褚嬴消散,星心子也将与之同殒,可中间藏着的心,一时间受到了殃及,它感觉到了灭顶之灾,却无能为力,然而在星心子同时灵力散去过半时,它却神奇般的掌握了主动权,机会稍纵即逝,它却壮士断腕,切断了和整个世界的关系,同时也切断了和褚嬴的联系。那半数灵光,便得以留存,可没了褚嬴,灵性就几近于妖,难以驾驭。人灵虽然极其聪慧,却离体即散,棋灵单纯,却善聚,无体也会聚拢成团,一团灵气将散未散,盘桓于乌鹭山,结成了一重千年虚空之境,人迹所不到。然而与它同气的时光与褚嬴造访,便会不自觉误入,而且虚境与山中景物重叠,真假难辨,没有外人进入,他们用肉眼去看,是很难走出的。

正是那一日之后,几乎数百年的时间,没有萧综冷酷的性子压制,也没有褚嬴温和的修养约束,它一度小人得志,分外猖狂,它的猖狂是本性,它本是萧综童年尊贵又明媚的一段时光,萧综也曾天真烂漫,得父皇母妃宠溺,虽不知世事,莫名奇妙被手足排挤,内心失落。可少不得有几个亲信,奶母,哄着,顺着,敬着,爱着,左右他还是任性而快乐的。直到稍稍长大,他方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自己游走在生死一线,却浑然不知,每每想到此处,此心一凉,通身骨寒。但这颗任性妄为的心,却已成型,如若不得自由,便痛苦难堪。它不似被压迫惯了的贫苦百姓,能忍辱偷生,它忍不了丁点屈辱,凡萧综理智冷酷忍下的,不消半日,它总要另寻出路补偿,是以萧综的性子看起来喜怒无常,风云瞬变,有时他谈笑间生杀予夺,十分可怕,可有时会忽然间,和你说个笑话,有些可爱,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这样的心得势,绝非好事,好在它没有人身,但这期间,它若逢机缘,碰到一些意志薄弱的人,它有能力趁其不备,夺人心智,它还能将分离的棋子重新聚合。因此,虽是零散棋子,几百年时间,因为它的缘故竟一枚未丢,也是奇事。

可是奇怪的是,随着岁月流逝,棋子灵气越发充溢,它反而渐渐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不得伸展自由,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它以为是褚嬴要回来了,褚嬴在压制它,其实褚嬴从未有意做过什么。只是黑白两色棋子于它如天地间的阴阳二气,日月轮转,不管出现什么异象,都是暂时的,它们最终都会相互制约趋于平衡。而它,一颗人心,偶然得利,也不过是诸葛亮借东风,趁个方便。棋子哪能容许它永久猖狂呢!

乌鹭山如此浅度千年,大同小异,从未有岁月流失之感,离奇的是,与它同命之幽玄山,也是幽僻清然,千古同寂。幽玄,方圆,二山一城,登高纵览,虽远似近,互成掎角之势,偶然有人在地图上发觉这一奇事,少不得感叹一句,天工造物浑然壮哉,也仅此而已。却不知二山地气相通,一冷一清,清泉济寒潭,并流赴方圆,乌鹭多生耐寒之松木,幽玄遍植高洁之竹林,二山兰清杏艳,一城并蒂同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