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月光渗透窗纱, 流泻在宁烟屿浓墨的眼睫上。
她看见,那双宛若点漆的黑眸, 眼底的情绪愈来愈浓。
以师暄妍对宁烟屿的了解,从他素日里沉静持重、威煞颇深的表现上看,这般神态,便已经是很?高兴了。
只是她仍旧低估了男人的高兴,他竟不动声色,一把揽住她腰,强势霸道至极地将她从那方窗台上抱了下来。
师暄妍轻巧地落入了宁烟屿宽厚坚实的怀抱之?中,隔着两重衣料, 那股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拷打?着她的全身,未几,已是身遭火热,少女涨红了脸, 看不出是羞是怒,只是惊呼了一声,随即重重唤道:
“宁恪!”
那一声轻叱, 清楚无误地飘入江晚芙耳中, 成?了打?情骂俏时的娇嗔。
她心如死灰地支起头?颅望着, 望着那灯火绚烂的碧色纱窗内, 她心心念念却自始至终都不敢肖想的殿下,被师暄妍如此大呼小?叫,居然丝毫都不感到受了冒犯。
那双蕴着坚实力?量的臂膀锢着她, 将师暄妍打?横了抱起, 绕过一重重碧绿纱窗, 穿过一道精致小?巧的槅扇,来到廊下绿竹猗猗的庭前。
江晚芙看见, 那一双人,犹如一对画上璧人般,光彩照人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太?子殿下横抱着师暄妍,冷眸如淬了九天之?雪,未着一丝善意地落在自己身上,周遭寒雾四起。
江晚芙的腿跨在青苔遍布的石阶上,倏地僵硬了,不敢再往前迈上哪怕半步,优柔的眼瞳,脆弱地望着他们,嘴里?嘤嘤呼着:“殿下……”
“她配不上您的。”
师暄妍,是个怎样的荡.妇,人尽可妻,她未婚先?孕,怎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宁烟屿不认识面前的女子是谁,也许见过,但并无印象,他问怀中之?人:“她是谁?”
一句充满陌生的“她是谁”,令江晚芙如遭雷击,胸口被长槊贯穿,她怔怔望着他们。
迫不得已在宁烟屿怀中缩着的少女,并不曾往外看上一眼,自他臂弯之?下,嗓音柔弱地道:“她便是我的表妹。”
“是那个抢了你父母和身份的人?”
宁烟屿对于师暄妍的表妹,只有这一个印象。
江晚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痴怔地道:“殿下……”
此刻她横在台阶上,阻隔了这片本就不宽的台阶,致使空间变得更加狭窄,宁烟屿蹙紧眉头?,语调森冷:“听着。师暄妍怀中骨肉,是孤的,她一心袒护之?人,是孤。她是孤即将迎娶的太?子妃,不日便要?完婚。”
这句话,更是让江晚芙万念俱灰,她的身子一下后仰,瘫倒在地,眼眶又湿又红。
上首冷漠清贵的沉嗓落下来,落入她的耳朵:“带一句话给开国?侯,这个女儿他若认,孤上门求娶,他若不认,孤仍会请旨赐婚,但结亲一事将不涉开国?侯府,往日开国?侯府亏待孤的太?子妃,孤也会一笔笔讨回。”
江晚芙被堵住了话,她木然地望着太?子殿下,实在不敢相信,她哆嗦着红唇往上看,一字一字地问:“师暄妍她的孩子,是……是您的?”
这个女子像是听不懂话,宁烟屿眉心之?间的折痕更深,哂然地一笑。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师暄妍腹中并没有什么孩子,非但没有,她往后都不会有孩子。
师暄妍走这一步,是逼不得已,她一直恨他,拆了她的计划,迫着她走向东宫。
踏上了这一条路,师暄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害相权,取其轻。
比起宁恪,她更不想让师家和江家有一点甜头?。
月色如银,宁烟屿怀中抱着师暄妍,绕过了满地碍眼之?人,一步步踏出君子小?筑。
众跟随前来的婆子噤若寒蝉,大气儿不敢喘一声,匍匐在地,只偷摸地掀开眼皮的一线天来。
她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玄青色身影,怀中笼着形貌娇小?、弱不胜衣的女子,消失于黑暗的夜雾之?中。
再偷偷地去瞧,只见江娘子差不多半边身子已经从那苔痕斑斑的石阶上滑落了下来,她僵硬着瘫坐在地,眼皮坍向鼻梁,失了言语的能力?,似秋日暮风中折翼的蝉蜕。
君子小?筑外有侯府派遣前来的车马,另又有一驾马车,更为轩敞华丽。
江晚芙对宁恪的态度很?奇怪。
她含着泪光的眼眸,含着怨味的质问,像寻着自己的薄幸郎在讨要?一个说法。
师暄妍略微思?忖,问宁烟屿:“太?子殿下以前见过我的表妹?”
他在月光下穿行,脚步不停,听到她问了别的女子,想到她那位表妹,别说好印象,他根本就没能留下印象:“不曾。”
也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真的不曾。
不过看模样,江晚芙是见过他的,而且印象很?不错,大抵还有几分心动。
师暄妍对二女争夫这种事毫无兴趣,只动了个念头?,思?绪又落在了别处。
宁烟屿怀中抱着师暄妍,步伐稳健,登上了那一驾等候已久的马车。
车中空空荡荡,铺设有大红猩猩毡毯,这毡毯是波斯供奉之?物,柔软且厚重,只是上边的花纹颇为古怪。
行驶间,车中支着的两盏铜制灯台纹丝不晃,稳稳当当地擎着火光,四下里?亮若白昼。
师暄妍落在了轻薄的褥间,晕乎乎的头?脑,到此时终于醒过神来,不禁横眉向灯火下不疾不徐宽衣的男子。
“你早就算计好了?”
宁烟屿将外衫剥落,换上了一身太?子蟒袍,这袍服用料和阵脚都更为细腻复杂,盘踞游身的蟒纹,在烛火里?闪灼,迤逦出一寸寸织金的浮光。
他在灯火下更换着衣物,将腰间的皮革蹀躞带重新束上,雨露形羊脂玉佩系于腰间,光泽温润,映着男子倜傥俊美的脸庞。
他不回答。
师暄妍看到,他从马车中拿了一件包袱,递了过来:“换上。”
师暄妍低头?看去,自己身上还穿着寝裙,衣衫轻透,不耐凉风,身上实在森冷,骨骼战栗,她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包袱,打?开,包袱中露出一条石榴红喜鹊落窠团花纹绫罗裙。
其中缥碧青绣花百柳春风图案细丝薄衫,以及官绿的纻丝洒金披帛,样样俱全,这一套衣裙是宫中式样,极有春日烂漫的气息。
以师暄妍在侯府的用度,还够不上这么一套价值昂贵的衣裙。
她指尖捻着衣裙,柳眉轻扬:“我们要?入宫吗?”
宁烟屿喜欢听她说“我们”二字,微微颔首,唇角不着痕迹地舒开:“入宫面圣。”
她垂了眸子,不说话了。
太?子殿下不愧为实干派,才让她点了头?,当夜就要?把关系确认下来。
只是——
“这般前去,只怕惹怒圣人。太?子,你定要?如此公开,你的名?声会极难听。”
宁烟屿不以为意:“师般般。天下对于男人的口诛笔伐,远莫过于女子。你都不在意彻底摧毁自己的声誉,我又岂会为些许言论?所缚。”
师暄妍又道:“圣人,竟然会同意?”
她不相信,圣人会允许她这么个“未婚先?孕”、举止不堪的儿媳,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倘若父子有了争执,最后也许会各退一步,她最终只是昭媛或是良娣。
不过其实即便她没闹出这些事情来,凭一个开国?侯之?女的身份,也大抵只能做侧妃。
师暄妍发觉自己想得远了一些,烛火一跳晃过眼睛,她忙收敛心思?,坐直了些。
宁烟屿侧眸来望她,比起她的恓惶,太?子殿下很?笃定:“他会的。届时我说,是我强迫的你,辜负的你,你不要?反驳。”
洛阳折葵别院的那晚,分明?不是他强迫,是她引诱了他,他只不过是道心不坚,被她破了防备。
师暄妍又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