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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厌恶(2 / 2)

一个清秀的小厮探出头来,左右环视一眼,方才跃下马车,转头低低软软地对马车内道:“公子,到了。”

马车内的人柔婉地应了一声,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名贵的素白暗纹绸缎,长发仅以一根玉簪绾起,手中拿着一柄书画折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只是那张脸太过柔媚。

小厮小心地跟在那人身后,便要朝松竹馆内走去。

却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一匹黝黑的汗血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穿着一袭石榴红的窄袖短衣,脚踩漆色长靿靴,腰间坠着白玉蹀躞带,身后火红的狐裘在萧瑟的冬里翻涌,热烈如火。

眼见那人就要直接驾马撞过来,小厮忙挡住身后人:“放肆……”

话没说完,便住了口。

马背上的那人因驾马脸色泛着丝潮红,面容张扬俏丽,眉眼尽是千娇百宠养出的娇纵气。

长乐公主。

乔绾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松竹馆的下人,朝不远处跟来的马车看了一眼,见倚翠下来才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人,随后眉眼一挑。

眼前的二人,一人玉面柳眉,朱唇轻抿,眉眼透着牡丹般的华贵;一人则眉眼平淡乖顺。

虽扮男装,乔绾还是一眼看出来,是乔青霓和她的贴身丫鬟春茶。

转念一想却又明白过来,乔青霓素来爱琴,如今有人弹奏霜山晓,虽然不知真假,但到底不想错过。

“三……”乔绾刚要开口,见乔青霓脸色微变,凝眉看了她一眼,乔绾慢悠悠地停下了到嘴边的“三皇姐”,扬声笑开,“三公子,刚刚多有得罪。”

乔青霓松了一口气,垂眸低道:“见过长乐公主。”

此话一出,松竹馆门口不少人也朝这边看来,传闻这长乐公主素来恃宠而骄,性子更是骄横无常,都已到嫁娶的年纪,却还未曾有求娶之人,坊间早已议论不休,今日看来,连这小倌馆都肆无忌惮地进来,看来传闻属实。

然这毕竟是公主,众人纷纷伏跪地上:“叩见长乐公主。”

乔绾看了乔青霓一眼,笑了两声,背着手大喇喇地朝馆内走,娇蛮的嗓音随之响起:“都起来吧。”

左右她打马游街的名号在陵京都是响当当的,如今逛个松竹馆,不过就是再被人当成谈资说上几天,不痛不痒,也无需男装。

倚翠已经跟上前来,乔绾扔给守在松竹馆门口的小厮两颗金瓜子,小厮忙恭恭敬敬地迎着二人去了楼上。

乔青霓看着乔绾张扬肆意的背影,抿了抿唇。

春茶不忿道:“公主,那十一公主越发放肆了,方才险些惊了您。”

明明自家公主是天生祥瑞之人,更是四妃之首云贵妃的长女,可偏偏皇上要去宠那一介民女所生的十一公主

“无碍,”乔青霓淡淡地收回目光,“此处毕竟不是光彩之地,今日只是听琴,别闹出乱子。”

春茶还欲说些什么,但见自家公主神色冷淡,只得噤了声,走到门口的小厮跟前,掏出两块碎银子塞了过去。

小厮原本见眼前的三公子和长乐公主交谈,便也觉得眼前人定然身份尊贵,正等着打赏金瓜子,未曾想只两块碎银子,登时脸色微妙地变了下,却很快又恢复了恭敬:“二位公子,请。”

乔青霓看着小厮细微的神色变化,微微凝眉,起身走了进去。

三楼独门雅间。

乔绾嗅着上好的檀香,品着松竹馆知名的梨花酿,透过眼前的凭栏看着下方乔青霓上二楼的身影,突然想起幼时的场景。

那时她六岁,和母亲还住在一间荒凉的宫殿里,有一晚漆黑的天幕漫天焰火,她才知道,那日是乔青霓的生辰,那些好看的焰火为她而放。

她喜欢极了那些焰火,便循着焰火的方向跑去,却不经意撞到了正在御花园赏景的乔青霓,等她狼狈地倒在地上时,才听见身后数十位千金小姐的窃笑声。

乔青霓将她小心地扶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她,叫了一声“三皇姐”。

可当她离开时,不经意地转头,却看见乔青霓正拿着绢帕擦拭着被她撞过的衣袖。

那晚,她去看焰火时,穿的是母亲刚做的新衣。

“公主,快要开始了。”倚翠悄声说。

乔绾收回视线,朝着楼下看去。

各厢房雅座都已坐满了,甚至还站着不少人。

鸨儿游刃有余地和众人调笑着。

直至几声试琴声传来,嘈杂的声音陡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朝台前看去。

台上黑色绸缎罩着一个一丈高的拱形物件,如今那镶嵌着流苏的黑布被两个小厮拉着,徐徐朝后掉落。

而后万众哗然。

那是一座精致名贵的金丝笼,笼内的男子一袭雪白色长袍坐在瑶筝前,映着苍白如玉的面容,风花无缺,长发如墨垂落,身上似乎只有黑白两色。

乔绾不觉正了正身子,呼吸微滞,朝下看去。

果然是那天在牢笼里的那个男子,不过今日的他似乎更……诱人。

这样的他,似乎天生便该被人藏起来,锁在金丝玉笼之中。

琴音响起。

嘈嘈切切,余音缭绕。

满室寂然。

有人听得如痴如醉,有人潸然泪下,更有人神情激愤。

也有乔绾这样只听出个好听的人,目光却始终看着金丝笼中的男子。

不知多久,琴音终于停下。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再次哗然起来,直到有人拍着掌粗犷地叫了一声“好”。

鸨儿走上台前,娇笑一声:“各位爷,这便是松竹馆新来的倌爷,名唤慕迟。”

慕迟。

乔绾在唇齿边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便又听那鸨儿道:“今日也是慕迟初次见客,还请各位爷不吝指点。”

早已有听不懂琴音,见到慕迟本人便等不及的富商高喊:“行了,我出两千两,让他陪我一晚。”眼底是明晃晃的淫/邪。

有人叫价,余下的便省事多了。

“我出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五千两。”

叫价声水涨船高,鸨儿早已喜笑颜开,信手买下的倌爷,果然成了活财神。

乔绾看着金丝笼里的男子,他对那些或鄙夷或淫邪的目光与声音全无知觉,只安静垂眸敛目坐在那里。

形单影只。

“八千两。”一声柔和的声音在杂乱中响起,不同于其他人像是对待玩物的玩味语调,这抹声音坚定且从容,无一丝鄙夷。

松竹馆内议论纷纷,众人朝着发出声音的厢房看去,却只能隔着影影绰绰的纱幔,看见里面一个拿着折扇的清雅公子。

似乎察觉到众人目光,那声音又道:“慕迟公子的琴音,举世无双,当得起这个价。”

乔绾不用看便知这是乔青霓的声音,想必那个叫慕迟的今日弹奏的曲目是货真价实的霜山晓。

拿起酒杯小饮一口,下瞬却察觉到什么,站起身朝笼中的慕迟看过去,手不经意地敲了两下阑干。

之前叫价时,他始终安静地坐在那儿。

可这一次,他却朝着乔青霓的雅间方向看了过去,眼神幽幽。

鸨儿笑成了一朵花:“既再无人叫价,便多谢这位公子……”

“两万两。”乔绾撑着阑干,手指间夹着一沓银票,慢悠悠地开口。

所有人纷纷沉默下来,一片死寂,而后抬头朝三楼独一份的雅间看过来。

便是慕迟也收回了落在乔青霓雅间的目光,看向乔绾。

乔绾无视一旁满眼焦急的倚翠,势在必得地笑笑,双手撑着阑干探出身去,迎上慕迟的目光脆生生道:“慕迟公子,举世无双,当得起这个价。”

慕迟看着她直白的眼神,良久面色无波地垂下视线,掩去一闪而过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