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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1 / 2)

徐欥花了好长时间, 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暗涌翻滚,给复杂的情绪糊上一层压制的薄纸片。

纸片太薄了,堵得他那处装满情绪的地方又浅又软, 似乎是, 只要谁指着那儿戳一戳,便会有万般滋味渗透浅薄的纸张,漏出来蛛丝马迹,叫人发觉。

他可以守护秘密, 但……他守不住情绪。

徐欥拖着沉甸甸的步伐,他的情绪,他的心疼几番吞下, 又几番翻涌, 他重新回到时总的私人化妆间。

化妆间的门开着。

不过短短的一去一回, 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他已经没有勇气敲门进去了, 就这样愣生生地站在门外。

他看见时总背对着门, 背对着他,站在镜子面前。

妆造师团队已经离开, 她也已经换上了今晚要在年会上穿的裙装礼服。

为她量身定制的改良款新中式黑色旗袍, 挂脖式的设计,线条简练、剪裁利落,是出自时总的好友,意大利著名设计师Russo之手。

她的妆造也固定好了。

慵懒松弛的法式妆发,高开叉的裙身和高腰线的设计搭配, 更加突出地拉长了她的身材纤匀的比例。

步履款款,摇曳生姿。

她总习惯于穿着黑色系列的服装。

西装、大衣、高跟鞋、靴子, 包包……连出席活动、参加宴会的旗袍或者裙子也都是黑色系,偶尔一件白衬衣已经是她所有服装里罕见的彩色。

先前徐欥全当是她个人喜欢黑色。

可现在, 徐欥不那么认为了。

她将自己打扮得深沉老练,不过是一种自我包装的方式,她为了自我保护,也为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人,而让自己看起来坚毅、勇敢,精明、冷情,她塑造出一副坚不可摧,无人能敌的女性强大的形象。

但,她不是天生的强大,她也有脆弱易碎的一面。

她也会需要,有人来保护她。

她也会需要,偶尔有人能让她卸下面具,做真实的自己,尽情而放纵地释放她的糟糕情绪。

而不是,像那天下午一样,她的解压方式是看一部恐怖片,她只能靠看一部恐怖片来消除她的全部压力和疲惫。

为了不让和她一起观看恐怖片的人,察觉到她的脆弱,她打开所有能够增加恐怖氛围的装置,好让那个和她一起观看恐怖片的人完全沉浸在恐怖的氛围当中,难以察觉她的偶尔的失神和情绪缓滞。

-

化妆间里,夏章桃的关注点巧合地和徐欥的关注点趋向一致,她问出了他心里想问却不会问的疑问。

“你穿旗袍这么好看,为什么却极少穿旗袍?”

别说旗袍了,她连裙装都很少穿。

夏章桃惋惜道:“即使穿,你也全是黑色的裙子,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穿其他颜色的裙子啊?”

时舒轻飘飘地同她玩笑道:“我结婚的时候吧。”

“切,不切实际,你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夏章桃:“你还不如给我承诺,我结婚的时候,你能穿件仙气飘飘的裙子盛装出席。”

时舒一口应下:“可以。”

她这么爽快,夏章桃倒是意外:“真的吗?”

“真的。”时舒点点头,甚至没多做一点儿思考和犹豫:“你结婚是件喜庆的事儿,我当然不能穿件黑色的礼服出席你的婚礼。”

夏章桃受宠若惊,开始得寸进尺:“那不如,我结婚的时候,姐姐,你来给我当伴娘吧?”

“想得倒美。”时舒扫她一眼:“此壶免开。”

“……”

得,还是有原则的小时总,并不会因为夏章桃是她最好的好友,就会无底限地妥协和低头。

“好啦,不难为你了。”夏章桃:“我结婚,你想穿什么来都行,黑色也没关系,我不信那些。”

徐欥眼底的情绪,像一层又一层卷向岸边的浪花,不断地冲突,吞噬,压制。

尽管此刻的时舒美丽得不可方物,耀眼可媲美璀璨繁星,松弛的状态又仿佛能够掌控一切,她样貌性感端庄,气质高贵夺目。

但徐欥却没多少欣赏的心思。

他心里面全是杂乱无章的绪念。

全是他唯独见过一次的她的颓然消沉,全是他想象中的,他没有见过的,她独自一人应对的,苦不堪言的年年岁岁。

怎样才能铸就如此强大的一颗心脏?

才能在那样的年纪,接受那样重创的生活变故,将破碎不堪的人生之初缝缝补补,才能支撑起眼前她的孤傲和坚强?

时舒抬起眼。

她在镜中就已经注意到门外愣怔怔站着的徐欥,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显而易见,他在走神。

她这身妆造,徐助理居然在走神么?

他的确和别的男人,不太一样。

徐助理的双眼红红的,耷拉的脑袋和眼神,像只委屈可怜的大狗狗。

他……他不会是……刚刚哭过吧?

时舒转过身来,皱皱眉,和他说话:“不过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徐助理,怎么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徐欥不自然地收回思绪,看向她,没忍住眼圈,就又有些泛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受委屈了?”第一次瞧他流露出这副小狗可怜的模样,时舒眉心蹙深,保护欲一下就被激发出来了:“谁欺负你?你说,我替你撑腰。”

她给他撑腰。

一旁的夏章桃眼睛一眨,嘿,徐助理还挺会惹人怜爱的。保护欲过盛的女总裁,没权没势被人欺负了的美弱惨年轻男助理,怎么看,怎么都点儿好磕。

这下又轮到夏章桃觉得自己的存在多少有些多余了。她于是往旁边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挪着挪着,她就把自己挪到了窗帘边,她又干脆扯把窗帘把自己完全遮挡住。

窗帘后面是个好地方。

等夏章桃反应过来,她现在就如同一个躲在窗帘后面的卑劣的偷听者的时候,她懊恼不已,她刚刚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回避吗?她就不能自觉地退出去门外吗?

可眼下,她已经错过了回避的最佳时机。

她现在也不好意思发出任何能够打断他们之间那种“为他撑腰”的那种拉着丝儿的氛围的声音了,她就只能——

就只能屏住呼吸,做那个偷听者了。

算了。

都已经偷听了。

那不如,再掀开窗帘一角,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吧。

两只圆咕噜的眼珠转转,夏章桃看见——

徐助理的眼眶泛红,清澈的眼眸里飘浮着一层湿润,回答时舒的声音低沉中带了点儿低气压和委屈:“没有。”

没有受委屈。

也没有人欺负他。

他就是,纯粹地心疼她……

“我眼睛里进沙子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的指关节压了下眼角。

呜呜。他还在逞强呢。

受了委屈又不敢说的那种小可怜模样,这谁能经受得住啊?

别说时舒了,夏章桃看到这帧冻结的画面,都恨不得从窗帘后面冲出来,捋起袖子,帮小可怜吹一吹眼里的沙子。

果然——

时舒眉眼一松,眼尾扬起,语气不自觉的温润多了,她甚至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帮你吹吹?”

躲在窗帘后的夏章桃揪紧窗帘,咬着下唇:……

救命啊。

她内心疯狂呐喊:快吹。

快帮他吹。

徐欥并不是真的眼里进沙子了,时舒的开玩笑话倒是扯醒了他那根心软的弦。

看到她如今这副自信从容,凌驾一切之上,坚韧强大而又能保存善良的模样,徐欥心里的情绪愈加酸涩。

“不用麻烦您。我现在已经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拒绝,时舒心里还觉得有点儿可惜:“哦。”

她不甘心又问一遍:“真不用吗?”

“眼睛里进了沙子眼睛会不舒服的,吹一吹就能缓解不少。”

似乎是为了遮掩什么,徐欥又抬起手,用手指骨节重重刮过眼皮,眼眶更红了,他赶紧摇头:“真的不用。”

“哦。”

时舒唇抿成一条直线,空气中的沉默越蓄越多。

夏章桃有些恨不成钢,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们。

她真的很想冲上去,跟他们说:吹。

按头吹。

时舒正准备坐下去的时候,徐欥却突然开口,说:“您今晚很好看。”

“我就只有今晚好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欥:“您每一天都很好看。”

“那今天?”

“今天特别好看。”

他道得真诚。

时舒因此听得挺舒服:“真心的?”

徐欥勉强而又乖巧地笑了笑,眼睛里蓄满清澈湿润的能量泉,时舒总觉得抖一抖他的双眼,能抖出许多小珍珠。

他说:“嗯,我是真心的。”

诶,这样就对了。

躲在窗帘后的夏章桃,先是咬了咬手指,一会儿,手里就又攥紧了窗帘,笑容逐渐放大。

“不过——”

“不过什么?”

“您的裙子,腰围好像有点儿松了。”

Russo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徐欥想起来年会的礼服,她最后一次试穿,还是在一周前。

所以,在这一周里,她又瘦了一圈。

听他这么说,时舒便垂眼捏了捏腰部的位置,的确是,腰线要再收一点儿就更完美了。

他眼神还挺尖锐,连这处腰部的细节都能注意到。

不过,连徐助理都能注意到的细节,他们刚才那么多人居然没一个人注意到。

倒也没关系,时间还有,还来得及,让章桃帮忙收一下腰线便好。

时舒这么想着,四处便张罗一圈,问:“章桃呢?”

我在这儿呢。

夏章桃正准备张口说她在窗帘后面,探出窗帘的脚步一缩,她灵机一动,决定装死。

不,她不在。

就……就当……她不在吧。

“夏老师好像不在。”徐欥目光逡巡过化妆间一圈后,回答。

“你看到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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