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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1 / 2)

满室寂静下, 赵筠元说不清是慌乱还是旁的,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陈俞。

陈俞的目光从贺宛身上扫过,面上?瞧不出?喜怒来, 可赵筠元却分明看见他的眸色冷了几分, 是?了,那是他恨了那么久的人, 他怎么会忘记?

无人瞧出高位上二人的神色变化, 殿中央的舞女也依旧翩翩起舞,等乐声渐渐低沉, 这舞也近了尾声。

朝臣中有人悬起的心刚要落下,就见那红衣女子身子微侧,本?来就只是?松垮搭在肩上?的轻纱滑落,顺势露出?那细腻白皙的香肩, 确实是一副难得的旖旎景象。

可高位上?的那人却赫然变了脸色, 手中白玉作的酒杯被狠狠掷于地面, 声音极冷道:“淫词艳舞, 如何能上?得了台面!”

殿中乐声骤然停下, 起舞的舞女纷纷伏拜于地, 瑟瑟不敢出?声。

满座朝臣也皆是?寂然。

赵筠元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而后伸手轻轻拉了拉陈俞的衣袖, 轻声道:“圣上?, 今日是?岁旦呢。”

陈俞的神情?忽地柔和了下来, 摆手道:“罢了,退下吧, 换些寻常歌舞来。”

舞女与?乐师闻言, 皆是?如蒙大赦,纷纷屈着?身子退了下去。

很快有?寻常歌舞顶上?, 殿中乐声响起,一切恢复如常,只等宴席临近结束,陈俞才握住赵筠元的手,声音微沉道:“小满,今夜朕就不去永祥殿了,你且先回去好好歇着?。”

赵筠元下意识想攥紧他要松开?的手,可片刻之后,她却只是?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后点了点头。

她知道陈俞想做什么,也理解他要做的事。

贺宛死了倒也罢了,可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陈俞便不会让她好过。

没什么值得同情?的,那都是?贺宛应当承受的。

***

新岁的第一日,上?京的雪势渐大,宫人晨起时刚将昨夜的落雪扫净,不过一两个时辰,地上?又厚厚的积了雪。

赵筠元披着?月白色的狐毛披风,坐着?轿辇行在雪地里?。

动?身之前,玉娇与?春容都劝她不必走这一趟,到底是?怀了身子的人,雪天路滑,万一要是?磕着?碰着?,便是?大事,可赵筠元念着?昨日宴会的事,还是?打定?主?意要亲自去见一见陈俞。

好在宣明殿不远,宫人们虽因大雪而缓了脚步,可依旧没多久就将赵筠元送到了宣明殿。

殿外,依旧是?文锦在候着?,赵筠元同他寒暄了两句,便迈步进了殿内。

推开?殿门,她似乎隐约听见压抑的女子哭泣声音,不由微微皱眉,再抬眼便瞧见贺宛跌坐在书案前边,神色惶恐的瑟缩着?,显然是?畏惧极了。

赵筠元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心?下其实?有?几分意外,意外陈俞居然还容贺宛活着?,但却不曾急着?开?口问?,只福身向陈俞行礼。

陈俞还不等她行完礼便将她搀扶起来,道:“外间大雪,怎么突然过来了?”

赵筠元道:“想来看看圣上?。”

陈俞侧目瞥向贺宛,“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奉茶?”

贺宛神色又是?屈辱又是?慌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去倒了茶水,只是?那茶水还不曾送到赵筠元手中,她便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大半杯都洒在了她身上?,显然烫得不轻。

“滚出?去吧。”陈俞面色难看了几分,“什么事都做不好!”

贺宛头底得极低,快步退到了殿外。

赵筠元见贺宛已经离开?,这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她目光移向殿外,轻声问?道:“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这贺宛?”

她原以为陈俞再见了贺宛,定?不会给这个曾经那样折磨过他的女子活路,越是?恨,下手便越狠,定?会让她承受千万种刑罚后再痛苦的死去。

可是?没有?。

现在的贺宛还安然活着?。

陈俞似乎并不意外赵筠元会开?口问?出?这问?题来,他道:“小满,你知道的,朕心?里?最厌恶的,最恨的,就是?贺宛,若不是?她,我们在北岐的那四年便不会活得如此屈辱,朕原以为她已经死了,那些报复的法子都无法使在她身上?了,可如今她还活着?,那定?然是?要让她将我们当初所?承受过的苦痛千百倍偿还之后才能解脱。”

陈俞说这些话时嘴角是?带着?笑意的,可赵筠元却能听出?他的声音冷极了。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

离开?宣明殿的时候,她由春容搀扶着?从廊下走过,贺宛正低着?头站在那儿。

等她行至贺宛跟前时,贺宛便慌乱的跪下向她行礼,贺宛是?北岐人,她不懂陈国的规矩,遇上?人便只知道下跪。

赵筠元低头看向她,她身上?的衣裳被方才的茶水淋湿了一大半,廊下的冷风卷着?碎雪呼呼的往她衣襟里?头钻,融掉的雪水黏在她身上?,她也不敢伸手去擦,就这样跪在赵筠元面前,冷得发?颤。

赵筠元记得,从前的贺宛也是?很怕冷的。

每年还不到北岐的冬日,她身上?就已经披上?厚厚的兽毛披风,赵筠元偶尔听那儿的宫人提及,说贺宛最是?怕冷,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贺澜便会多费些心?思,总要猎了最好的皮毛来给这个妹妹做衣裳。

可如今,那个被贺澜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却只能穿着?淋湿的薄衣,在冬日的廊道下,跪在她身前瑟瑟发?抖。

但赵筠元却并未因此而起什么同情?的心?思。

因为她记得,在北岐的她是?如何熬过那漫长的冬日的,最冷的时候,因为贺宛的示意,沉春殿的宫人连冬日的衣裳和被褥都贪了下来,赵筠元与?陈俞穿着?薄薄的单衣躺在一张床上?,两人贴得极近,却冷得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

所?以如今的赵筠元见贺宛如此落魄,能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留了善心?,至于旁的,实?在不该苛求。

她坐着?轿辇回了永祥殿。

贺宛的事情?,既然已经得了陈俞的答复,赵筠元也不想过多掺合,她从不曾想过这件事情?可能会有?任何意外。

毕竟陈俞对贺宛的恨意,她心?知肚明。

赵筠元走后,贺宛依旧守在宣明殿的廊道下,她如今成了一个陈俞身边任由他欺辱的宫女,纵然满心?不甘,可却没得选。

大雪连绵不绝,午后,她见一道端方身影入了宣明殿,不敢细瞧,她只麻木的对着?那道身影跪下行礼,大约是?有?些意外,那道身影却是?在她面前停了片刻后才入了宣明殿。

等那道身影消失不见,贺宛才拖着?僵硬的身躯,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依旧弯曲着?身子,立在原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殿门打开?,那道身着?官服的身影迈步走了出?来,她依旧颤颤巍巍的对着?那人行跪拜礼,那道身影停下,垂眸看向她,“你是?……岁旦宴上?献舞的舞女吧。”

徐静舟的语气中有?几分不确定?,方才入殿时,他就瞧出?这女子身形好似有?几分眼熟,这会儿再细瞧一番,恍惚间倒是?与?岁旦宴那日身着?红衣献舞的女子身影重合了。

贺宛见这人语气温和,才大着?胆子微微仰起头来,瞧清楚了眼前人清俊的面容,又很快再度低下头去,道:“是?。”

得了肯定?的答复,徐静舟却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了句,“抱歉。”

然后抬腿踏入了雪地了。

贺宛愣愣的瞧着?徐静舟离去的背影,努力的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为何要说“抱歉”。

是?了,方才殿前的文锦公公不是?唤他为“徐大人”么。

徐大人,大约就是?那位状元郎徐静舟吧,岁旦宴上?的北岐舞,不就是?他安排的吗?

是?他将自己送到了陈俞眼前。

想到这,贺宛指尖不由得蜷起,心?头那阵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既然是?他一手促成,这一切又怎么能只是?一句“抱歉”就可以抵消的呢?

***

入夜,雪势渐小,却依旧未有?停歇的意思。

赵筠元在烛火下做好了第六件孩子的新衣,算着?日子,这孩子大约要生在春日末,她便费了心?思,做了好些轻薄的衣衫。

其实?这事于她而言本?不算太难,毕竟从前在北岐的时候,她也没少帮着?陈俞缝制衣物,久而久之,这一手针线活或许算不上?多么精巧,至少用起来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只是?这孩子尚在腹中,并不知往后生出?来的到底是?个公主?还是?皇子,便索性连同衣衫鞋子都做了两份,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正好有?能用得上?的。

如此一来,手头琐碎的事便也就多了。

天色方才暗下来的时候,陈俞身边的文锦公公就已经亲自来过一趟,不为别的事,只是?为了过来告诉赵筠元一声,今日他歇在宣明殿。

赵筠元倒是?并不曾说些什么,只是?玉娇却没忍住在文锦离开?之后嘟囔了句“从前同样是?事务繁忙,便是?将折子带来永祥殿都愿意,怎么如今却……”

话还不曾说完,就被春容的眼神打断,只能有?些不情?愿的闭了嘴。

赵筠元却不曾应声,说来也奇怪,这会儿她听着?身边婢子的话,心?头竟也忍不住想起立在宣明殿廊道下那道纤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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