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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1 / 2)

陈宗霖拿眼睛瞅堂屋的八仙供桌,上头正中间摆了个三脚的铜制香炉。

香火燃烧,烟气袅袅。

顾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心里咋舌。

......不,不是吧。

是,就是这样!

陈宗霖神情郁郁的点头,连话都不想说了。

……

那厢,赵老高儿整完自家老爷子的遗容,满意的抬头,正好瞧见顾昭落在香炉上的目光。

他顺着顾昭的视线看了过去,脸色一下就变了。

“坏了,香要燃尽了。”

他急急忙忙的转身,大步的走了过去,正好穿过旁边老爷子的魂体。

这一阴一阳相碰,一人一鬼都打了个寒颤。

赵老高儿今晚已经有些熟悉这身上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了,饶是如此,他脚下的步子还是顿了下。

他想着老爷子刚才起尸的事,心里有了联想,面上带上了几分恍然以及怕意。

难道,是老爷子一直在旁边瞅着自己?

……

陈宗霖的魂体稳了稳,他瞧见赵老高儿的神色,心里可算是舒坦了。

老高儿这个憨货,还不算太憨!

然而,下一瞬,陈宗霖的鬼脸又是一变。

他急急的伸出手制止。

“慢!”

然而,赵老高儿瞧不到。

只见火光腾的起了,他拈着三柱清香点燃,双手握着香脚,虔诚的唠叨道。

“老爷子啊,这不好吃的饭和好吃的饭,它吃到肚里都一样!咱们将就着吃了也能饱肚!”

“您以前和我说了,大灾年里,人连那观音土和树根都能吃,您啊,就先别挑剔了。”

“不过,您也别急,等一会儿天亮了,冯老弟快马加鞭,立马就去涯石街的桑阿婆那儿,保准给您买上好的香,上好的元宝。”

“旁人有的,咱们也都有!”

他说得认真,显然是真的这般认为。

左右当鬼了,劣香也吃不坏肚子,断了香,那才是不吉利的。

陈宗霖死死的瞧了一会儿赵老高儿,几乎是郁闷死了。

混!这憨子就是混!

罢罢,他就再吃一吃吧。

随着香火入了陈老爷子的口鼻,他的眼睛更红了。

顾昭:……

可怜,真可怜!

顾昭目露同情,这吃香吃得这般痛苦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也不知道这香到底是什么味儿。

......

冷风吹来,堂屋里的烛光微微摇曳,廊檐下,白色灯笼摇摇摆摆,为这一幕添了几分的悲凉。

顾昭瞧陈宗霖实在可怜,连忙开口道。

“这,我家里倒是有一些香,都是我自己做的,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去拿两扎过来,就不等明天了,咱们先紧着老爷子用。”

这话一出,大家伙都瞧着顾昭。

冯天易感激不已,拱手致谢。

“多谢顾小郎了。”

陈宗霖也红着眼睛,他敲了敲拐杖,声音幽幽幢幢中带着两分的哑意。

“还是顾老哥家的孙孙顶事,唉。”

顾昭:......

才这么一下,陈老爷子的喉咙都吃伤了。

“客气客气。”

……

冯天易夫妇和赵老高儿知道老爷子的魂灵就在旁边,又是激动又是有两分俱意。

激动的是陈老爷子回魂来瞧家人了,惧的嘛,也是这幽魂。

毕竟,这鬼灵已经和人不一样了。

赵老高儿忐忑的再为自己辩解一句,“老爷子,我真没贪哦,银子我添了棉花呢,刚刚我烧元宝的时候和你唠嗑了,你听到没?”

陈宗霖没好气,“知道知道!”

顾昭忍着笑意传达意思。

“好啦,赵叔,以后这种事还是要忌讳一点的,还好你碰到的是陈老伯,他为人为鬼都大气又心善,要是碰到一些肚量小的鬼,非得闹腾得你脑壳疼肚子疼,浑身都难受了,再诚心诚意的供奉了,这才罢休!”

赵老高儿:“啊!”

顾昭:“我可没危言耸听,他要是入了你的梦,别的不说,那拐杖敲你几下,你醒来身上都得发青发疼,被鬼炁伤着。”

顾昭的视线瞥了一眼旁边的陈宗霖。

他拄着拐杖,红着眼睛,再凶时候也只是瞪人和拐杖敲地。

气势虽凶,却也只是面上凶,要知道,这拿粗劣黄纸糊弄鬼这种事,那可是大忌讳的。

坊间从来只有鬼耍人,哪里有人耍鬼的故事。

赵老高儿庆幸,“那我可得好好的谢我家老爷子饶我这一回了。”

他眼睛瞅了瞅,视线又落在八仙供桌的香条上。

陈宗霖戒备,“顾老哥家的孙孙,你给他说清楚,他要是再烧这香,我这拐杖就不再饶人了。”

顾昭:“哈哈哈。”

她扭头,当即将陈老爷子的话转达了一遍。

赵老高儿悻悻,“瞎说,我才没有想烧香呢。”

陈宗霖,“哼,你这憨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一撅臀,我就知道你是要屙屎还是......”放屁。

陈宗霖的嘀咕话还未嘀咕完,恍然惊觉旁边还有人能瞧到听到自己的言行。

他当下便收住了话头,不自在的咳了一下。

顾昭意外。

想不到,陈老伯居然是这样的陈老伯。

陈宗霖耷拉着脸,装作自己刚刚啥都没有说。

这时,赵老高儿的动作倒是将陈宗霖从尴尬中拯救了出来。

只见赵老高儿瓷实的跪了下去,磕了个响头。

“既然不要烧香,那我就给老爷子磕头赔罪吧。”

顾昭看了一眼陈宗霖。

陈宗霖摆手,大方道。

“算了算了,都还是孩子……头一遭做这事,难免有倏忽,我这做长辈的就不计较了。”

顾昭看地上四十多岁的孩子,将话传达了一遍。

孩子面上一派欢喜,“我就知道老爷子疼我!”

顾昭:......

......

此时已经接近五更天了,赵刀捡了天井角落里的灯笼和铜锣,这都是卫平彦的。

赵刀颇为不放心。

“昭侄儿,也不知道平彦侄儿去了哪里了?怎地把灯和铜锣都丢在这里了?”

顾昭接过灯笼和铜锣,面上闪了闪,有些心虚。

“没事,我一会儿去寻他。”

“叔,你先去巡夜吧。”

赵刀瞅了瞅天色,“那成,那平彦侄儿就交给你了。”

赵刀说完,冲堂屋里的几个人拱了拱手,这才提着灯笼和铜锣,大步的走到了大门口。

赵老高儿连忙跟了出来。

风呼呼的吹来,门檐下的白灯笼微微晃动,白幡布簌簌翻动,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夜色还是那般深沉。

赵老高儿拍了拍赵刀的肩膀,笑呵呵道。

“等老爷子这事过了,我拎一壶酒到你家里,咱们哥俩好好的喝一杯,刚才......嗐,是老哥哥的错。”

赵刀也爽快,“无妨无妨,也是我说话急了一些。”

两人误会解开,依依惜别,都是同族的兄弟,有什么嫌隙,说开了便又没事了。

顾昭提着灯笼,准备先家去把线香带过来,她回过头,瞧见旁边的陈宗霖,问道。

“老爷子,怎么了?”

陈宗霖一边往前飘,一边道。

“唉,咱们走着说吧。”

顾昭:“成!”

这一路,说远也不远,到了西街,顾昭进了顾家,从屋里拿了一篮子的线香出来,门外,陈老爷子还皱巴着脸,一副难于启齿的模样。

他倒也是知礼,没有跟着进了顾家的院子,而是在不远处的老榆树下等着。

顾昭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是有颇有忌讳的。

她阿爷顾春来年纪大了,前一段时间又经常和这陈老伯一起下棋。

坊间有种说法,老人走了,除了年纪小的孩子眼睛灵醒,天灵未阖,最好不要参加丧礼。

这老人也是要小心一些的。

毕竟岁数大了,很可能会被亡者带着一起走。

顾昭提着篮子,快步走了过去。

“老爷子,咱们走吧。”

……

直到顾昭将线香交给了赵老高儿,又收获了一波感谢,这陈宗霖还是难于启齿的模样。

只见他眉头紧皱,双手拄着拐杖,阴风吹来,白发微微飘动,鬼影颇为孤单寂寥。

顾昭心软了,她主动问道。

“老爷子,您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吗?”

“……你放心,我这人口风紧,一定不多言不多看。”

陈宗霖终于下定了决心,“顾小郎啊,按理来说,我是不是得等头七那日才回来。”

顾昭点头,“是。”

她也是颇为意外,人死后,往往要在外头游荡个七日,到头七那日才会惊觉自己已经死了。

陈老伯这才第二日,回魂回得好快呢。

陈宗霖:“唉,我这心里搁着事儿,一下就警醒了过来,死都不安生呢!”

他抬眸看顾昭,颇为难为情,吞吐了半晌,可算把话说出来了。

“顾小郎,你帮我去东屋,就是我倒头的那间屋里,床榻下头有一箱的书,好些都是棋谱,唔,你帮我烧了最下头的那一本。”

“啊……成!我这就过去,拿出来了就放到化宝炉中。”

顾昭有些意外,还是一口应下了。

她提着灯就又往陈宅去了。

陈宗霖连忙跟着飘了回去,眼神飘忽,声音有些气虚。

“那啥,那上头写了秘笈二字,你别拿错了。”

“……你别给他们瞧到了,你就说,我要将那些棋谱都赠与你阿爷,你偷偷的给我烧最下头的那一本就成,其他的,你带回去给顾老哥,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顾昭点头应下。

......

冯天易和娘子没有眯眼多久,紧着时间又回了西厢房,准备再眯眯眼。

灵堂里,此时就只有赵老高儿一个人。

瞧见顾昭又回来了,赵老高儿的心一紧,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小郎,可是我家老爷子……他哪里又有不妥了?”

顾昭:“没有没有,老爷子的屋子是哪间,你也知道,他和我阿爷亲香着呢,今儿回来,他想把那棋谱送给我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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