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1 / 2)
明日便是七夕,万里街到处张灯结彩,前方一棵百年老树,褐色的茎干粗壮,足足要三人合抱,蜿蜒遮天的分枝有坛口大小。
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如华盖一般。
在它的枝干上,细细密密的挂了许多红布条,有普通的红棉布,也有质地上层的红绸,甚至还有一些同心锁以及红穗禾的许愿牌。
显然,这是一株许愿树。
说来也是神奇,近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但这棵老树的叶片仍然油绿发亮,就连挂在它身上的红布条也依然的鲜艳夺目。
宋延年打万里街走过,他打量了周围几眼。
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在街上摆出一方的小案桌,只等着明日七夕佳节的到来。
道路两边挂上了彩灯,一阵风吹来,灯笼簌簌的晃动,为节日添两分欢喜的气息。
武侯腰间挎一把弯刀,正一脸严肃的在附近巡街。
“张武侯。”宋延年唤住其中一人。
张谷安回头,目露诧异,“大人?”
他几步走了过来,冲宋延年拱了拱手。
“您怎么来了?”
宋延年:“路过,顺道过来看看。”
他多看了张谷安两眼,果然,他就像他娘说的那样,精神头十分的欠缺,整个人颓靡疲惫。
只见他两眼凹陷发青,胡子拉碴,才这一段时间,原先强健的身子骨便差了许多,衣服挂在身上有几分空荡荡的感觉。
当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宋延年忍不住劝道,“张武侯,这喝酒伤身,咱们还是少喝一些好。”
张谷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干脆的应下。
“是,大人您说的是,劳您费心了,我不要紧的……我,我就是这几日苦夏,睡得有些不踏实而已。”
宋延年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谈论这事。
“行,要是有不舒坦的地方,和师爷说一声,休两日假期也可以,不要硬熬。”
张谷安苦笑了一声:“多谢大人体恤。”
不过说实在的,他宁愿出来当值。
他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心里就像是长了荒草一般,细细密密的又疼又麻。
还不如出来干活,起码忙活起来心里不会胡思乱想。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许愿老树的树梢上,那儿一条红绸布。
红绸颜色鲜亮,闷闷的夏风吹来,老树枝干微微晃动,红绸布迎着风飞扬,阳光下分外的夺目。
张谷安只觉得刺眼。
为什么呢,明明是心照不宣的情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倩娘,倩娘……
张谷安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一阵阵的苦涩涌上心头,眼里好似也有了泪意。
……就这样变心了啊。
他抹了一把脸,继续巡街。
这两日街市热闹,鱼龙混杂,小偷小摸的人也多了,还是警醒一些好。
……
八昭街,陈宅。
远远的,宋延年便看到陈荣枫的屋舍大门前站了一位姑娘。
只见她穿一身的青衣布裙,头上只简单的簪着一根木簪子,细碎的头发微微垂下,为她添了两分似疲倦的温柔。
宋延年停住了脚步。
……
林静慧又敲了片刻门,里头迟迟没有动静,她咬了咬唇,拽着竹篮子的手紧了紧,这才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在走之前,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屋舍的木门,只见朱红色木门上嵌着两只兽首衔环的铺首。
林静慧有些不甘心。
虽然这陈荣枫的屋舍装扮简单,但她知道他家境殷实,别的不说,这铺首便是银制的,手心里摸过去沉甸甸的。
……
林静慧走后,宋延年这才抬脚走了过去,他轻轻扣了扣铺首,里头却无人应答。
宋延年认真听了听,里头有人呼吸的声音,还有一些细碎的叹气声。
显然有人在家,只是不愿意开门罢了。
他轻声笑了笑,随即以灵韵传音,道。
“荣枫兄,是我,宋延年。”
……
陈荣枫躲在家里正烦躁,听到宋延年的声音诧异了片刻。
“真是你啊?”他打开门左右探头。
宋延年好笑:“别看了,人走了。”
陈荣枫轻吁了一声,心神一下放松了下来。
“走了便好,走了便好,你快进来吧。”
说完,他将门打开一些,迅速的将宋延年拽了进来,这才探出头左右又看了看。
倏忽的,他的目光一僵,呼吸明显一窒,随即手脚麻利的将木门重新关上,背靠着门大喘气。
宋延年诧异:“怎么了?”
陈荣枫两腿都有些软,他擦了擦额头上一下子便出来的汗珠,小声道。
“吓死我了,她没有回屋呢。”
方才那样看过去,恰好在门缝里看到一双眼睛,幽幽怨怨的,就像他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陈荣枫愁眉苦脸,“唉,我怎么就被她瞧上了呢,愁死我了,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
“延年兄你是不知道,我看见她,心里怵得有多厉害!”
宋延年闷笑,“不要妄自菲薄,你哪里都好呢。”
陈荣枫蔫头耷脑:……
他宁可不要这样子。
……
另一边,林静慧恨恨的又瞪了两眼陈宅,这才转身回了屋子,她的娘亲郑氏瞧着闺女的脸色有些无奈。
“这陈家小子哪里好了,哪里有姑娘家像你这样上赶着上门的,娘和你说,这样不妥帖!”
院子里,正在晾晒衣服的嫂子施氏泼了一件衣裳在竹竿上,听到婆母的这句话,顿时附和道。
“可不是,小妹你别这样,姑娘家这样跌价!”
“没瞧见陈家老板这段日子都躲着咱们家么?”
“啧啧,就跟躲瘟疫一般!”
林静慧侧过头,眼睛幽幽的看着施氏。
施氏心里一窒,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爬出来。
但她这个人向来是直性子,心里有什么话,不说出来便觉得不舒坦。
当下吸了一口气便嚷嚷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作甚这般瞧我,我说得又没错!姑娘家这样就是不好!”
“我可是你嫂子,难道还不能说你两句了?长嫂如母你知不知道!”
林静慧不说话,半晌后,她倏忽的笑了笑。
她的面容白皙,五官清淡,这样一笑,看起来就显得十分的温柔,只一双眼黑比常人多一些的眼睛,看过去黑黝黝的,似乎有无限的神秘在其中。
“嫂嫂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嫂子,自然能说小姑子。”
……
被这样的眼睛一看,施氏心里又毛得厉害,一时间有些懊悔自己这张嘴。
别人不知道情况,她可是知道一些内情。
她嫁的这林家算是有几分神异,尤其是她娃娃的太奶,据说,年轻的时候一个白衣神跟在她背后回家了。
自那以后,娃娃的太奶便会请神上身,通灵算命。
去年娃娃的太奶没了,这小姑打小养在奶奶的身边,说是得了奶奶的真传,颇有几分神异手段。
现在,那神龛也是小姑在供奉。
……
施氏目光躲闪:“也没,没什么,那陈家小子自己没眼光……算了,我干活了。”
小姑这么好说话,施氏反而不敢再多说了。
她弯腰又捡起地上桶里的衣服,抖了抖用力的往竹竿上泼去,只敢透过衣服的缝隙再偷看小姑子一眼。
林静慧勾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衣服缝隙中,施氏慌忙收回了目光。
郑氏见状,连忙拉扯着林静慧,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瞧这日头大的,姑娘家皮嫩小心晒坏了,还杵在太阳底干啥?走吧,跟娘进屋。”
“你前儿不是喊热吗?喏,你哥给你买了个寒瓜,娘给你切好了,就搁在你屋里,快去吃吧。”
林静慧回头又瞥了施氏一眼。
算了,看在她哥的份上便绕过她这一回,不然,非叫她明白碎嘴拔舌头是什么滋味!
……
屋里,木桌上摆着一大瓷碗的寒瓜,皮已经削去,寒瓜一片片的切得小块又整齐。
红红的瓜瓤多汁又清甜,看过去十分的诱人。
林静慧笑了笑,“谢谢娘。”
说完,她侧身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吃得很是认真。
郑氏拿了盆子打些清水,拧了一块布在屋里擦拭。
屋子的东面摆了一张的边桌,上头请了一座神龛,神龛前头摆着一鼎香炉,上头还有香火燃尽的香脚。
在神龛旁边,一盏大肚宽口的瓷瓶,上头供奉了当季的栀子花。
擦拭到花瓶的时候,郑氏的手顿了顿。
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吃寒瓜的闺女,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过不去心里良心的坎,开口道。
“慧儿,你前段时间是不是给你表哥弄了个花瓶?”
林静慧顿了顿,用筷子又插了一块寒瓜到嘴边,若无其事道,“是啊,怎么了。”
郑氏有些急了,“哎,你这孩子,你怎么又弄这些东西了,还拿给你表哥作甚么。”
林静慧不在意:“表哥想要,他开口讨了,那我当然就给了。”
郑氏急得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片刻后,她拖了张板凳在林静慧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你表哥肯定是想着法子将那花瓶送到了纪家!”她眼神朝外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了,这才继续道。
“外头人现在都传遍了,纪家那姑娘死活闹着,非你表哥不嫁!”
“慧儿,你说,是不是因为那个花瓶?”
林静慧有些欣羡,她送出去的花瓶就没啥动静,表哥的却威力这般强大。
她不在意道,“那不是很好嘛!”
郑氏急了:“好什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哥那德行,癞癞头一样,虽然我是他大姨,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公道话,你表哥他,他配不上人家纪姑娘!”
林静慧瞥了一眼郑氏,不满道:“表哥哪里不好了?”
“再说了,他们纪梁两家本就有亲,是纪家嫌贫爱富,这才不认表哥的。”
“现在未来表嫂这么看重表哥,不是很好吗?家里就是得和和美美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