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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棒槌 一(2 / 2)

师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紧跟着呵呵大笑:“穿了裙子还是野小子!皮厚眉粗脸膛黝黑,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女孩家?”

锄头刚下地,土里就慌慌张张钻出一只黑色大蜈蚣,小棒槌不由想起上个月他们在云城降服的那只蜈蚣精,到底是妖物,比寻常蜈蚣大了几百倍,立起来比人都高,还会吐黑烟,师父扔了十张朱砂符纸才把它除掉。

小棒槌摸了摸脑袋,她的头发像男孩子一样全束上去,这样方便做事,不过配着罗裙估计看上去就挺可笑了。她想起以前在镇上见过的那些打扮得漂亮又精致的小姑娘们,头上还簪着花,耳朵上坠着漂亮的彩色珠子,木底鞋里塞满香粉,走起来步步生莲摇曳多姿,跟她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两只地瓜下肚,小棒槌觉得还未饱,最近不知是不是又要长个子,总觉得吃不饱,但家里什么熟食都没有,她也只能摸着半饱的肚皮去给萝卜青菜浇水,顺便松松土。

“怎么想起要给我买裙子?”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师父喜欢自称活神仙,他不知在何处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方术,经常借着降妖除魔的名头四处诈骗,给人胡乱画几张符纸说是祓除秽物。早些年她还小,师父就不带她出门,到了五岁的时候,说话挺流利了,她就开始跟着师父一起招摇撞骗,他假扮大仙,她就扮作他身边的采药童子;他假扮得道高人,她就扮作小道童。这些年走南闯北,能在家呆着的日子实在是屈指可数。

师父笑道:“想想你已经十岁,这么大了,该给你买点女娃用的东西。哎,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十年,那时候把你从河里抱起来,小脸还没我半个巴掌大,这会儿都活蹦乱跳了。”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他们上个月好容易赚到的一点银子,只怕已经被师父输光了。他手气向来烂得要命,偏偏还特别嗜赌。他们师徒俩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消耗在异地他乡,装神弄鬼招摇撞骗,辛辛苦苦弄点钱,就因为他酗酒赌钱,结果怎么过都是紧巴巴,新衣好饭永远弄不上,她今年十岁了,还穿着早年师父改小的袍子,上面全是补丁,再破下去都不知该怎么补了。

咦?小棒槌愣了一下,愕然看着师父很有谈兴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谈起她的身世问题,以前只说她是捡来的,原来她是被丢在河里吗?

天色渐渐大亮,林中鸟开始欢腾,此起彼伏地叽叽喳喳,林子里的风凉爽而潮湿,这是个惬意的清晨,如果忘掉那个乱七八糟没心没肺的师父,或许会更惬意些。

师父今日似乎很有兴致,吞云吐雾,滔滔不绝:“就是山下那条河,一大清早的,我赶着去拿符纸朱砂,就见你从上游漂下来,包在个襁褓里,身边既没书信也没信物,脐带似乎刚剪掉。我还想着是上游哪户没良心的人家将亲生孩子丢了,抱着你一路走一路问,最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你那会儿一点小,饿了也不哭闹,刚抱来那几天眉清目秀怪讨喜的,谁知道跟着我,眉眼却越长越像我,我想,或许你我有缘吧,就把你留下自己养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小棒槌在厨房掏了半天才翻出两颗快干掉的地瓜,搬了把竹椅,坐门前剥皮啃。

他一面说,一面看小棒槌的表情,她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纹丝不动。这孩子一回家就这样,在外面扮小道童的时候多乖啊,能说能笑,怎么在家就成了闷葫芦?难道她只有骗人的时候才说笑?

唉,比井高,那时候她是六岁?还是七岁?算了,反正师父一向是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她早就习惯了。

“那个,小棒槌啊……”师父清清嗓子,“你对自己的身世,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小棒槌人小力薄,一桶水要提半天,摇摇晃晃几趟才能把水缸装满。以前这活都是师父做,后来某天师父把她领到土井边上,比了比她的头顶,说:“小棒槌,你如今比这口井高了,以后提水的活就你来做吧。”

这里是《千香引》的网络版,与实体版差别很大,言情部分不是很多而且波折甚少,更偏群像和剧情。

夏季天亮得早,没一会儿工夫日光便已穿透林间白雾,撒在这座小小院落中。院子不大,三间木屋并排,外面围着一圈篱笆,院后几块小田地,胡乱种些萝卜青菜,旁边一口土井,井轱辘上拴着两个木桶,正停了几只云雀在上面叫个不停。

千香对我还是有些特殊的,纪桐周也是我写得最酣畅淋漓的角色之一,甚至可谓放纵。数年后再回顾,仍能体味到当年写作时的压抑心情。

她叹了口气,摇着头去院后土井打水。

对作者来说,写作也是回顾人生的一件神器,有趣得很。

卯时一刻,天边开始泛起淡蓝的光色,小棒槌推开柴门,第一件事就是朝东边那间木屋张望——拴在门上的布条没被人动过,看样子师父又是彻夜不归,不晓得在哪个地方酗酒赌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