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我陪你走到底(1 / 2)
“昭儿呢?看到昭儿了么?”卫贵妃从昏迷中醒来,头未梳脸未洗,肿着一双核桃眼,只管拉住服侍宫女要她的儿子。
宫女惴惴道:“娘娘忘了,二皇子殿下在太后宫里,这会儿还没回来……”
“——去把昭儿抱回来!去呀!”卫贵妃用力推搡她。
宫女匍匐请罪。卫贵妃气不过踹她,宫女挨打也不敢动,只用惊恐的语气连连道:“娘娘饶了奴婢罢!”
“好、好,你们都不去,本宫自己去!”一怒之下,卫贵妃提着裙摆直奔宫门,却见几名眼生的侍卫,正将永宁宫的大门关闭,挂上沉重的封门锁。
卫贵妃大惊失色地叫:“你们这些狗奴才要做什么!”
侍卫冷冷道:“奉圣旨,封门闭宫。皇爷命娘娘好好修身养性,不必再出这道门,也不必挂念二皇子殿下。”
“这是……这是要把我打入冷宫?我不信,皇爷不会这么对我的,我不信!”卫贵妃嘶吼起来,使劲扒住门缝往旁边拉,“我要见皇爷!让我出去!”
“皇爷不会再见娘娘了。还请娘娘松手,以免被误伤。”
卫贵妃望着侍卫石雕般冷漠的脸,眼泪夺眶而出:“皇爷不肯见我,让我看看昭儿总可以吧?那可是我的亲儿啊!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临产受惊险些丧命才换来的亲儿啊!你们把昭儿还给我,还给我!”
侍卫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继续关门。其中一名侍卫嘀咕:“谁不是亲娘十月怀胎生出的?你随意处死犯错的宫人时,也没见得心疼别人的亲儿。”
另一名侍卫头领瞥了他一眼:“少废话。”
卫贵妃惊怒伤心,绝望到了极点,把为了入宫所习得的一切礼仪都抛掉不要了,直接瘫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边哭边骂,涕泪横流:“亲妈呀,你当初是瞎了眼还是缺了心,非把我送进宫,上赶着来遭这老罪!平日吃尽冷落不说,眼下连出个门,也要被人横扒拉竖挡着……我就只剩昭儿这么一个盼头,你们还要抢走他,我不活了……”
“……别嚎了!”头领忍无可忍地转头,对其他侍卫叫道,“还不赶紧把娘娘送回去!”
两名侍卫当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卫贵妃的胳膊,就往门里面拖。
卫贵妃正扑腾,却听钳制着她的侍卫声音低沉而冰冷地说:“别人唯剩的一个念想,不也被你烧了?天道好轮回而已,怪谁呢?”
卫贵妃愣住,用指甲用力抠他,咬牙切齿:“是太子,是不是?都是那小瘪犊子在背后使坏……我要见太后!给我放手!”
那名侍卫将她掼在院中地面,冷笑道:“小爷让卑职送娘娘一句话——好好活着,来日方长。”
宫门轰然关闭。卫贵妃一动不动地坐着,神情呆滞。
门外铁锁链哗啦啦的响声,忽然将她从失神中唤醒。她用袖子抹去满脸涕泪,咬着后槽牙,从两点鸦黑瞳孔中迸出毒恨的锐光:“那就比比,谁的来日更长!”
慈宁宫内,太后从太庙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宫女把二皇子抱过来。
朱贺昭平日极得太后宠爱,一见她就伸手撒娇:“阿婆抱,抱抱!”
太后沉默地后退一步,慢慢半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小孙儿,目光中凌厉的审视之意令人心惊。
朱贺昭去搂她的脖子,被她用两只手捧住头脸制止了。她就这么捧着朱贺昭的小脸蛋,利刃似的目光从对方的眉眼口鼻一一刮过,半晌后方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像。”
太后撒手起身。朱贺昭依稀感觉受了委屈,抱着皇祖母的腿哭闹。太后一时没了抱他的心情,吩咐宫女:“把他哄好了。另外,告诉皇帝,昭儿还是放在慈宁宫养。淑妃自己一双女儿,没几年也该议亲了,忙不过来。”
宫女领命,抱走了二皇子。
太后坐回罗汉榻上,任由琼姑给她捏颈捶肩,重重叹气:“不争气!”
琼姑想着从前朝听到的一些风声,轻声问:“太后……真的不救卫家?”
太后斜倚软垫,双目微阖:“怎么救?把柄落在敌手,人证物证俱全,还给堵在家门口拿住了钦犯——你说怎么救!”
琼姑想了想,提议:“釜底抽薪?”
太后知道她说的是苏晏。
此子年岁不大,却极会造势作妖,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臣子……无奈皇帝太宠他。非要收拾他,就是跟皇帝硬碰硬,乃是不智之举。
还是把人远远撵走,眼不见为净罢。
太后摆了摆手,不置可否。
琼姑又问:“太后是否考虑过,换一个扶植的对象?”
太后叹道:“满朝文武,唯独卫家于我有天然的优势,既是我妹妹的夫家,又是二皇子的母族。这么多年来,卫家对我唯命是从,毕竟他们也是奔着让昭儿成为储君去的。只要有昭儿这条命脉在,卫家就绝不会背叛我。其他那些个臣子,嘴里说着‘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可哪有这般的忠心可靠呢?”
“奴婢瞧着,阁老中的焦大人与王大人对太后也是忠心耿耿的。”
说的是次辅焦阳与王千禾。
“他们?”太后嗤笑一声,“李乘风日渐老迈,首辅之位迟早是要空出来的。他们的目标是这个位子,因为不得皇帝的看重,便来我这里另辟蹊径,我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
琼姑提醒她:“还有不少老臣,虽然表面上不哼不哈,其实也念着太后的旧情。”
“你说那群老伙计啊。”太后感慨道,“皇帝初登基时,自先帝起就尾大不掉的一些重臣欺他年纪尚轻,就倚老卖老,总想着左右朝政。我才不得不亲自下场,联络了先帝的那群旧臣僚,帮助皇帝压制与清理掉不服管的,这才取得了话语权。
“眼见十几年过去,皇帝的威望日重,对我这母后的不满与限制却也更明显了。我多召见几次大师,他说是妖僧邪道;想提拔几个自己人,他说品行能力不足以为官;就连各道各府进贡几株琼花哄我开心,他都有意见。”
太后越说语气越重,最后拍着扶手隔空质问皇帝:“你可还记得登基前一夜,心神不宁来找我时说过什么?说自己不愿意当孤家寡人;说每当遇到艰难险阻,想要后退一步时,就希望有只手能坚定地搭在你背上,对你说一句‘前路再崎岖,我陪你走到底’。
“这些年,我这个当母后的哪一次没支持你?
“你要抬先帝庙号,你坚持不肯裁撤锦衣卫,你订立新的官员考成制度,那些老臣利益受损来找我哭诉,我始终没有替他们说话。就连你非要立我极为不喜的章氏为后,最终我也点头了!你自己说说,我这个当母后的,哪一点对不起你?
“可你倒好,明知我有心结,明知你三弟死得凄惨,明知大师们占卜的结果——说章氏就是莫氏的转世,说她儿子是来找我索命讨债的,你却还是要立朱贺霖为太子!
“你子嗣单薄,前十四年只有这么一个皇子,我也就忍了。如今有了昭儿,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皇子,你却不肯听我的劝,非得把眼睛盯在一个歪瓜裂枣上!”
太后长长地喘了口气,仍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悻悻道:“再不济,阿骛也比他合适!”
琼姑惊道:“太后,那是亲王之子,并非正朔。”
太后微微冷笑:“当初我若是推城儿上去当皇帝,不就是正朔了么?大儿子、小儿子有何区别,哪个孝顺我这个当娘的,哪个才是我的好儿子!”
——太后说的是气话。琼姑心里知道,但不好在气头上劝她,只得说:“皇爷虽不似豫王殿下会哄太后开心,但也是极为孝顺的。太后忘了,有一次您风寒严重,皇爷忍着头疼,还彻夜在床前侍疾,每碗汤药都是亲口尝过,才奉给太后。”
太后沉默片刻,似乎有所触动,最后道:“他就想把我当个泥塑供在那里。泥塑是不能开口,也不能插手的,可我却不甘心做一尊天底下最尊贵的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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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把写好的弹劾奏疏,交给了来探望他的御史楚丘,托他帮忙上呈朝廷。
楚丘感动万分,拱手道:“君以如此要事相托付,愚必不负信任。道义在前,为国为民惩奸除恶,万死莫辞。”
这才是真正的言官风骨啊!苏晏回礼:“拜托灵川兄了。”
且不提在次日朝会上,楚丘带着一批都察院御史如何炮轰卫家,还力主将这份奏疏印在邸报上,刊行天下;
也不提“倒卫派”因此团结在苏十二这杆旗帜下,朝堂上东风逐渐压倒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