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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山人海(2 / 2)

次日八点开拍,江若六点就起来,洗漱收拾完去一楼自助餐厅。剧组包了个时段,所有剧组成员都可免费用早餐。

进去就碰到周导,对方像是早就等在这里,见到江若立刻走过来:“起这么早?快回去再睡会儿,早餐我让人送上去。”

江若说不用,周导凑过来压低声音:“席总是不是住不惯?酒店就这个档次没办法,缺什么东西尽管跟剧务助理说,回头我不在这儿了,也不能怠慢席总。”

听得江若在心里狂翻白眼,心说您还是在吧,席总也在,最好我不在你们都在。

表面上还是客气:“没有住不惯,我看他住得挺好。”

这下周导放心了,紧接着那副很懂的表情重又浮现:“那还不是因为有你在。”

江若:“……”

怎么办,好想劝他去挂个眼科。

其实江若醒来的时候,席与风已经不在房里了。

不过笔记本电脑还在床头,江若猜他可能会回来取。

也可能不会,他有助理还有那么多下属,何必亲自跑一趟。

而且目标已经达成,今天来到拍摄场地,众人看江若的眼神都和善许多,有的甚至带了些“他是怎么做到的”的好奇。

唐佳念今天也在B组,拍摄前把江若拉到一边咬耳朵。

“我听说,昨天你家那位来了?”

江若装傻:“哪位?”

“哎呀别装了,周导今天去A组了,逮了剧务问是谁在散播谣言。”

“原来周导不仅负责选角,还负责纪检工作。”

“主要这回传得太离谱了,也不知道是谁嘴这么贱。”

这事江若也觉得怪,按说一点风言风语,不至于发酵到如此地步。

未得空细想,忽闻舞台边的大喇叭喊演员集合。

江若迅速收拾了心情,站起来:“我先过去了。”

“快去吧。”唐佳念用剧里的名字唤他,“方圆哥,加油!”

这边江若投入拍摄,那边席与风刚从医院出来。

孟潮的母亲昨日突发急病住院,作为世交家的小辈,又与孟家有婚约,席与风自当前去探望。

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席与风没进病房,通过门上的透视窗看一眼。孟母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正闭眼休息。

被问到怎么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孟潮难得显出疲惫:“老毛病,说做了个梦,又梦到……”说到此处顿了顿,到底没明说,“不吃不喝站在家门口,中午就顶不住了。”

对于孟家的陈年旧事,席与风略知一二,却也没追问探究,关心送到便离开。

回到车上给相熟的院长打了个电话,拜托他好好关照朋友的母亲。这种时候能做的只有这些,待在那里反而添乱。

席与风早上接到电话走得匆忙,有东西落在剧组宾馆的房间里。

本打算回去拿了就走,退房卡的时候碰到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周导,说B组那边江若在拍一场跳舞的戏,问席总要不要去看看。

正值周末,下午没什么安排,席与风便应了。

到地方正要拍。内景,三五个机位,无数块打光板,十来个工作人员将不大的舞台团团围住。

周导要给席与风安排靠前的位置,席与风说:“不用,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聚光灯唰地亮起,席与风站在人群之外,视线越过众人头顶,落在空荡荡的舞台上。

空白画面很快被填满,一袭白衣的江若游了上来。

用“游”这个字眼,纯粹因为他太过柔软,舞步轻灵得像一尾游鱼。

他没有穿鞋,露一截纤细脚踝,依稀可见脚背上的青筋。他赤脚在地板上踩出旋律,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强光下变成透明质感。

印象中跳芭蕾的人都有一双结实的腿,江若则不然。

他的腿修长而匀称,线条流畅,因而没有那种过分强壮的笨重感。身上则很瘦,骨骼嶙峋,却能将那些看上去难度颇高的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是外强中干的反义词,看似单薄,却足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跳跃,奔跑,呼吸,旋转……用一种浸淫舞台多年的从容和拼尽全力的姿态,挥霍着他用之不竭的精力和热情。

眼前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江若,在只有他一人的世界里尽情舞蹈。

周遭寂静无声,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

现场会比视频震撼,席与风早就猜到。

但他没想到十七岁的江若,和现在见到的如此不同。

从张狂骄傲,到豁得出去,像把躯体当作容器,将灵魂注入其中,一种类似自我毁灭的重塑。

最后一个类似收尾的大跳跃,江若稳稳落地,却在咚的一声后,身体猛地打了个摆子。

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一阵风吹过来就要倒下。

这个预感应验在下一秒。

席与风眼睁睁看着他轻盈得如同一片云,在风中摇晃歪斜,轻轻张开手臂,只一刹便消失在画面中。

故事结束,全场陷入黑暗。

身体比意识先行,待反应过来,席与风已经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

工作人员们也围了上去,哪怕舞台下方铺了海绵垫,保护措施足够。

透过狭窄的缝隙,席与风看见白衣少年撑着垫子要站起来,不知怎的又坐了回去。

因为摔倒,头发有些凌乱,他随手拨了拨,仰头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没事”或者“没关系”。

再度起身时,江若很慢地转过身,视线越过面前无关紧要的人,落在一处定点。

也正在此刻,导演后知后觉的一声“咔”,将众人彻底拉回现实。

席与风看到江若的嘴唇微微泛白,有一种病态的虚弱。

嘴角却上翘,露了个近乎放肆的笑。

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或是酣畅淋漓后的愉悦,谁也说不清。

隔着人山人海和不近的距离,席与风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笑容,对象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