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坏人(2 / 2)
因为他看见一双通红的眼,以及眼眶里盛着的水液。
很薄的一汪,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细微的光,却让席与风觉得刺眼。
这回江若没躲,隔着稀薄的空气,直直与他对视。
随后弯唇笑起来,用陡然沙哑的嗓音说:“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再多喊几声……好不好?”
今天老刘告假,席与风开出来的是一辆奔驰大G。
行到半路,两人都没说话。
像是累极,江若歪在副驾座椅上眯了会儿,睁眼时有一瞬的恍神,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似的,扭头发现席与风,才扬唇笑问:“现在回去?”
席与风偏过视线看他,见他眼中的红已经消失,很低地“嗯”了声。
过一会儿,江若问:“刚才,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席与风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说话。
江若便当他默认:“没办法,我们缺惯了穷怕了的人,听到你们有钱人说点什么,都觉得在影射自己,都觉得扎心。”
这话有些熟悉,江若想起很久之前,他曾给席与风讲过一些穷人习惯,比如得到好吃的东西都会一次吃个够,唯恐以后再没机会。
好像并不是很久之前,他们认识才几天。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说的,江若想不起来了。
酒精果然误事。
他便给席与风讲还记得的那些:“你听过外面关于我们俩的那些传闻吗?”
席与风不出声,江若继续说:“有说你把我宠上天的,要什么给什么。有说你跟我关系很差,说我总是当面给你难堪……可能就跟刚才在锦苑那样,说你忍我很久了。”
“还有说你要结婚了,家里安排的……但是你拒绝了,为了我。”
江若的声音很轻,口吻平淡得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却让席与风握着方向盘的手倏地收紧。
安静持续几秒,江若听见席与风问:“谁告诉你的?”
“需要谁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吗?”江若面上的笑容也很浅,“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席与风被动地沉默着,听江若说将要作为陈沐新的圈内朋友,去参加某档综艺的录制。
被问到原因,江若说:“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司给你安排的资源并不少。”
“资源哪有嫌多的?而且从你这边拿的话,还要麻烦你投资……”
“所以你嫌麻烦?”席与风冷声问,“还是说,开口求我,比求他要难?”
一个“求”字,让江若顿时哑口无言。
喉咙里像被塞了团棉花,吐不出也咽不下,胀得胸口都发闷发疼。
同时一记警钟敲响在脑海里,震耳欲聋地提醒他,席与风终究看不起他们这些蝼蚁一样在尘世间挣扎苟活的人。
他们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江若在楼下仰望,席与风在楼上俯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平等。
车行到市中心主干道,节假日出行的人多,导航显示前方至少三个红绿灯内都是拥堵状态。
驾驶座旁的车窗降下,席与风摸出一支烟衔在唇边,拢火点上,只吸一口,就将烟夹在指间,手肘搭在窗框上,目视前方的车流,有些不耐烦地弹了弹烟灰。
这是江若第一次看到席与风在车里抽烟,于是盯着多看了会儿。
然后不由自主地倾身去够,要抢他手里的烟。
等红灯的间隙,两人玩了一场你抢我躲的“游戏”。
最后虽然没抢到,倒让僵持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席与风把烟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眉宇紧蹙,不悦又无奈的模样,问江若:“闹够了吗?”
“还没。”
“又想要什么?”
江若笑得粲然:“想要最后那个传闻变成真的……可以吗?”
直到回到那空旷的大平层里,席与风也没有回答江若,到底可不可以。
于是最后那点微末的勇气,也跟随那熄灭的火星,融入漆黑夜色,沉入无尽海底。
即便如此,江若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是为金主提供最大的情绪价值。
他趁席与风洗澡,脱光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走进淋浴房。
嘈杂的水流声夹杂着难耐的喘息,时而传出人声,是席与风在问,这算不算勾引。
江若断断续续地说,不算,愿者上钩,就不算。
席与风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视线从上至下,从眼眸到脚尖,赤裸裸地打量,连落在肩上的吻都充满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恶劣,无声地宣告对他整个人的绝对掌控。
又在释放后,流露片刻的温柔,搂住江若的腰肢,让他整个人嵌入怀中,唇在耳畔流连,用惯会蛊惑人心的嗓音叹息般地问:“这样不好吗?”
是啊,这样不好吗?
江若也问自己。
可是他不知足,太贪心,拥有那么多还不够,痴心妄想对方可以和他一样不忌世俗,毫无保留。
贪婪成性便是坏。
他忽然想起那天躺在仓库冰冷的地面上,听落魄潦倒的人哭诉心声,诠释望尘莫及的含义。
没有告诉任何人,当时的他,曾有一刹那能与那混蛋共情。
或许同样是穷途末路的人被逼到绝境,或许同样身为棋子,又一同失去存在的意义。
冷不丁又想起,席与风曾经说过,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江若忍不住想笑,这还不可怕?
是你亲手布下天罗地网,拉我坠入,引我深陷,你却置身事外,垂眸看着被困的我,说,是你自己愿意进来。
局外人也是坏人,十足的坏人。
江若想,比我还坏。
深夜,酒气自毛孔蒸腾散去,江若蜷身侧卧在床上,累得紧闭双眼,呼吸都嫌浪费力气。
却还能听见旁边没睡着的人沉缓的喘息,以及翻身的动静,紧接着一只手臂环上腰际。
“江若。”低沉而疲惫的声音,唤他的名,“以后别跟我闹了。”
席与风罕见的服软,却让江若嗓眼泛酸。
好像塞在喉咙口的那团棉花经过发酵,膨胀,已经抵住舌根,避无可避地压制着他。
而那搭在他身上的手,移动到耳畔,很轻地抚摸他的鬓发、面颊。
胸膛也贴了上来,席与风在离他心脏极近的地方,用一种类似承诺的语气:“除了身不由己的那些,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