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秋后算账(2 / 2)
国子监里没了温瀛,那潘佑安很是志得意满了一阵,他无心考试,在外结交了一帮上京城的商户富家子,镇日里与人一起在外寻欢作乐,后被人引诱染上赌瘾,输光了家中送来给他挥霍的全部钱财,被人押在地下赌庄里,暗无天日地关了数日,几番遭到毒打,到被官差救出时,已只剩一口气吊着。
功名自然也丢了。
与此同时,一桩关于东宫太子的丑闻,忽然在京城大街小巷传播开。
因着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之年,这段时日京中到处都有上京赶考的学生,起初是在那些学生聚集的客栈里,一说书先生说起一则别处听来的话本故事,说是前朝有位太子,看上个国子监里念书的穷书生,花言巧语骗得人动了真心,又很快腻味了且始乱终弃,将人扔给攀附着他的那些世家子玩弄,那书生不堪受辱,欲要告发他们,被扔进国子监的后湖里,溺毙而亡,后头那些世家子遭了报应,在秦楼楚馆里染上了那些不能对人言的脏病,被逐出国子监,可惜太子却全身而退了,毕竟是一国储君,连老天爷都不敢报复他。
说书先生说起这故事时那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轻易就叫那些坐在下头听书的学生自我代入,然后愤懑至极。
这一故事一连在那客栈里说了三日,再后面说书先生察觉自己被人盯上,连夜出逃不知所踪,而这个故事已彻底在京中这些赶考学生里流传开。
很快就有人发现,故事不是什么前朝话本,根本就是发生在这上京城里的真人真事!
国子监里年初时确实有个落湖溺毙了的学生,也确实有那么一帮纨绔在不久之后因为花柳病,被逐出国子监。
那说书先生只怕是知情人,借着说书的名义,控诉当朝太子和那些世家子弟的禽兽恶行。
哪怕没有确凿证据,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这些学生很快群情激愤,他们不会做别的,纷纷拿起笔杆子,写出一篇又一篇言辞犀利、明朝暗讽东宫太子和那些权贵世家子的文章,不署名地刊发出去。
凌祈寓气得在东宫里摔东西骂人,却毫无办法,这些酸腐书生最容易对付、也最难对付,一人一篇文章就能把他淹死,他还不能拿他们如何,毕竟法不责众,他真要做了什么,倒是坐实自己心虚。
再之后这事越传越广,从那些学生嘴里传入京中的高门世家中,叫无数人看了笑话,就连皇帝那里,也从身边一太监那听说了。
皇帝将凌祈寓叫去,劈头盖脸一顿骂,哪怕凌祈寓不肯承认,但也抵赖不了。
在那位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那所谓的前朝太子送给穷书生的定情信物,是一个御赐的鼻烟壶,还特地详致描说了一番那鼻烟壶是如何的精美绝伦,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皇帝亲手赐下的东西,他怎会不知道长什么样,分明那就是年初时,凌祈寓从自己这讨去的那个鼻烟壶!
皇帝问起凌祈寓那鼻烟壶去了哪,叫他拿出来看看,凌祈寓低着脑袋支支吾吾接不上话,皇帝一瞧他这副反应便知,这事必不是假的。
若说凌祈寓之前想要插手军务,让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大了心,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发现他所谓的德行端正,其实是装出来骗自己的,更是叫皇帝失望至极。
他的长子不堪用,二儿子也不是个好的,他这个皇帝做得当真失败极了。
“你为了坑你大哥,用阴私手段将无辜之人的前程断送,朕偏袒你、包庇你,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终有一日朕也将护不住你。”
凌祈寓愕然看向皇帝,下意识地争辩:“儿臣没有……”
“有没有你自个心里清楚,同样的事情,别叫朕知道你再敢做第二回。”皇帝冷声说罢,挥了挥手,让凌祈寓滚回东宫去闭门思过。
凌祈寓阴着脸走出兴庆宫,碰见同样被传召来的凌祈宴,错身过时,凌祈寓阴恻恻地问他:“这事,是你在背后叫人做的吧?是孤小看你了。”
夏之行、潘佑安,包括他这位东宫太子,凌祈宴将他们都恨上了,他这到底是因为丢了脸面,还是想替那个被赶走了的穷书生报复?!
那人就值得他这样?!
凌祈宴冷漠看他一眼:“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王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不再搭理凌祈寓,提步进门去。
跪下请安,皇帝没让他起身,开口便问:“为何要放那些流言出来坏你二弟的名声?”
凌祈宴冷着脸,不肯回答。
“说话!”
凌祈宴不服气地争辩:“儿臣不知道父皇是何意,儿臣只知道那些流言未必是假的,但是这与儿臣何干?坏太子名声的不是儿臣,是他自己。”
皇帝顿时恼了:“你还敢还说你不知道?!你真以为你们耍的那些小心眼朕看不出来?!由着你们随意糊弄?!你是!太子也是!就因为太子他之前坑了你,你就非要这般睚眦必报?!”
凌祈宴猛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帝,触及皇帝冰冷的眼神,立时明白过来,之前的事情,他的父皇是知道的,凌祈寓的所作所为,他其实都知道。
心头怒火瞬间腾起,凌祈宴怒而质问:“父皇既知温瀛他是冤枉的,为何还要革除他的功名?!温瀛他连中四元,有状元之才,这样的人,父皇竟一点不爱惜,轻飘飘地就将人处置了?!”
“你还有脸问朕?朕是为了谁?!”皇帝气骂道,“你觉着朕该怎么做?!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让所有人都知道国子监的学生为了你争风吃醋?知道你和太子兄弟阋墙?!让外头那些官员学生对着你指指点点,你是不是就舒服高兴了?!”
凌祈宴轻蔑冷笑,说得可真好听,是为了他吗?分明是为了皇太子的名声,为了他这个皇帝的脸面!
寅时五刻,晨钟敲响,城门大开。
温瀛拿着林司业托人给他办的路引,牵着买来的马,顺利出城。
他如今已无功名在身,若无路引,寸步难行,这半个多月,他还一直留在京里,就为了等这路引办下来,再置办了些东西。
脱去读书人穿的长衣广袖,换上干练的斜襟短褐,再抓了些草药,备齐干粮,用林司业给的银子买了匹好马,一切准备妥当后,温瀛不再耽搁,没有留恋地离开了上京城。
终有一日,他会再回来。
路上行了半日,晌午时,温瀛在山道无人处歇脚,喝了几口水吃了些干粮,重新翻身上马,正要再上路,前方拐角处忽然出来三匹高头骏马,骑在马上的人手持利剑,一步步逼近他。
温瀛冷了神色,拉紧马缰警惕地瞅着他们,停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你们是何人?”
领头的那个一脸漠然道:“你不必知道,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今日非死不可。”
温瀛的眼瞳微缩,他已经认出来了,那回他随凌祈宴去公主府贺寿,这人是跟在太子身边的贴身护卫。
温瀛的神色不动,并无慌乱。
从前在县学时,那位老将军十分热衷将满身武艺传授给他们这些学生,最喜欢的就是指导他们几个有天赋的玩马上近身作战,他回回都是最后胜出的那一个。
皇太子以为他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派了三个人来。
一敌三,他并非全无机会。
猛抽出佩在腰间的那把漠北短刀,温瀛一夹马肚子,在对面三人错愕的目光中,冲上前去。
一刻钟后,温瀛抬手抹去溅到面上的血,那三人已倒地哀嚎,再爬不起来。
他的左手臂被划了一剑,不算太严重,稍后只需敷些止血草药。
温瀛没在意,怕还有人来,没再多逗留,捡了那三人的剑,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