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1 / 2)
安静的花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衣料摩挲的声音。关于认不认苏毓这个妹妹, 苏恒沉默了许久,没有给出坚定的答案。他隐约知晓自己有些不对,但他拒绝承认这件事。
“毓娘, ”没有办法回答, 他狼狈的躲闪, “这件事, 等大哥想清楚再回答你。”
苏毓看他的模样也能明白他内心的挣扎,也不勉强他。
这件事便只能暂时作罢, 等苏恒自己想清楚了再说。她于是抬眸看了一眼门外,门外的雨越下越大,寒气也趁机弥漫上来。苏毓朝手心哈了一口气, 看向苏恒:“大哥在家里用个午膳再走吧。天冷了,来回跑也冷。你许久没来,灼灼和方思都已经想你了。”
苏恒也许久没见两个孩子。这段时日一直忙着政务,确实很少来徐家看孩子。十一个月过去, 孩子如今都已经能跌跌撞撞跑了。尤其是好动的灼灼, 人还没有桌腿高便已经满屋子打转。虽说因为血缘关系的事弄得有些不自在,但对于一直以来十分疼爱的孩子,苏恒还是疼爱的。
“也罢,确实许久没看过孩子了。”
无论如何, 苏恒还是疼爱徐家的两个孩子:“大舅舅这就去看看我们灼灼。”
苏毓看他这般倒是笑了一声:“既然如此, 今日我亲自下厨。大哥可有想吃的菜?”
“你看着做,我不挑嘴。”
蒸煮一类吃食都不碰的人当着苏毓的面儿说自个儿不挑嘴。苏毓耸耸肩, 就当他这话没有撒谎。目送苏恒去小跨院看孩子, 苏毓则去换了身衣裳去灶下做吃食。
说起来,自从苏毓开始忙碌生意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亲自做吃食了。每日工厂店铺两边跑, 家中的庶务还得分心照顾,实在是抽不开身去操心这些琐碎。如今难得亲自下厨做个菜,苏毓瞧这天儿冷得厉害,适合吃锅子,干脆就命人弄了个羊蝎子来吃。
正好当初弄火锅店,家中各种炉子都有一套,吃羊蝎子也便宜。
她这边忙着亲自做羊蝎子,苏毓倒是想起来客院那边的廖原。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廖原断的是肋骨,自然更需要好好静养。苏毓倒是不怕他出来叫苏恒瞧见了惹事,但廖原跟白清乐出的那事儿实在是有些不尴不尬的。若是叫苏恒碰见廖原,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这么一想,苏毓立即吩咐下去,叫客院的仆从看好了门。吃食这等东西,做好了先往客院送一份。叫刘觅和廖原在自己避讳着点,且暂时莫出院子走动。
两人对此很乖觉,都不必苏毓去嘱咐,早打听到院子里的动向便自觉地避开苏恒。
孩子稍微长大以后,苏毓便将两人移除了偏屋,送去了小跨院。
苏恒过去的时候两小家伙是醒着的,正在仆从的看护下玩儿呢。灼灼穿得像个球似的在地上爬,这边跑到那边笑得别提多高兴。姐弟俩的屋里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屋里的家具摆设少之又少。小孩儿满屋子打转,就算摔倒了也不担心撞到什么。
方思这小子不知是像了谁,懒得厉害。胖墩墩的一团就坐在墙边上,一手抓着一块磨牙饼在吃。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点两下,就将磨牙饼塞嘴里咬两口,点两下,又继续塞两口。
苏恒快被两小家伙弄得心都要化了。进去脱了鞋子便一把将灼灼抄起来抱怀里。
灼灼如今的皮相是越长越像徐宴。从眼睛到鼻子嘴巴,无一不是她父亲的翻版。不过苏恒明明讨厌徐宴,却觉得灼灼长得好极了。明明方思这小子更胜一筹,但在他眼中灼灼就是最好看的小姑娘。有时候苏毓这做娘的都羡慕,才十一个月大,灼灼小丫头已经成了拥有一大箱子奢侈珠宝的小富婆。
小富婆也喜欢舅舅,看到苏恒就上去糊他一脸口水。
舅甥俩嘻嘻哈哈的笑着,苏恒在小跨院逗了好一会儿孩子才意犹未尽地出来。
出来的时候刚好苏毓的羊蝎子可以上桌。这边刚摆好桌子,苏恒人就从回廊那边走过来。大雨还在下,屋檐下挂着雨幕,氤氲得视线模糊。苏毓在膳厅门口这边站着,远远地向苏恒招了招手。苏恒抬眸就看到那窈窕纤细的身影,眼帘下眸色幽暗。
许久,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心中的落寞没人明白。
在徐家用了一顿午膳,苏恒便告辞了。
身为定国公长子,苏恒将来是要继承父亲苏恒的爵位。他没有太多的功夫悲春伤秋,下午还有事情需要处置。苏毓送他去门外,看他上马才转身回府。
苏毓手头的事情还是很多的,三家火锅店,两家华容阁。手下还有两个工厂,六十个女工。秋冬系列的口脂已经上市,一共七个色号。根据不同肤色的人群做了很明确的划分。不过秋冬的口脂雾面的会更好看,苏毓刚好花了些时日又弄出了一种雾面的唇泥,预备在十二月中旬上架。
她还需要盯着这批新品,下午收拾了一下便又去了京郊的工厂。
说来也巧,苏毓这边刚离开徐家,宫里就来人了。
晋凌云身份有异这件事,终究还是惊动了武德帝。
武德帝人虽然忙着在梅花山庄谈情说爱,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身边人却不敢真的不告诉他。只是拖了好些日子,等武德帝安顿好白清乐回宫,事情已成定局。
果不然,诚如白皇后先前所料。武德帝这个人就是没有定性。哪怕当日晋凌云的种种罪状已经当众盖棺定论,他这些日子与白清乐旧情复燃以后,对这个女儿又重燃了宠爱。不管是为了白清乐,还是为了他自己,他也不允许晋凌云身败名裂,就此惨淡收场。
但白皇后已经将晋凌云的身份捅出来。滴血验亲的结果已经摆在了眼前,他如何狡辩也掩盖不了事实。晋凌云确实并非白皇后所出,但……
“你一定要这么对凌云么?”
武德帝得知这一切都为时已晚,但不妨碍他无法理解白皇后的做法。二十六年的母女,即便是没有血缘,但一个孩子放在身边教养二十六年,是个人,都会舍不得吧?可白皇后怎么对凌云一点不舍疼惜都没有呢?武德帝想不通,“就算她并非你所出,二十多年的情谊难道是假的?”
“对,”白皇后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就不怕被人说,“这样的人,吾十分庆幸她并非吾的女儿!”
“你……”武德帝被噎得一顿。
“你别跟吾说什么母女情谊,不是母女,何来的母女情?”白皇后冷笑,“她的生母是个什么德行你难道还不知晓么?连马夫都能委身的淫妇,她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白皇后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差点没把武德帝给噎死:“马,马夫?”
“陛下不知?”
武德帝哪里知道这些?他素来只是享受美人恩,哪里有闲工夫去管美人的前世今生?
“那陛下为何不想想,明明苏恒和苏楠修都是白清乐所出,”白皇后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走到武德帝的跟前,“为何苏恒如此受重用,白清乐的幼子却会被苏威这般深恶痛绝?陛下不会以为是因为苏楠修流落在外多年吧?苏楠修的生父并非苏威,而是白清乐多年前专用的马夫。”
武德帝的脸一下子绿了,坐在位置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与一介马夫同用一女。武德帝高傲的自尊心,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击。
白皇后却好似没看到他铁青的脸色,目不斜视地缓缓走到主座上坐下。
案几上摆着茶托,她抬手取了一个杯盏,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袅袅的水汽氤氲,她闲闲地呷了一口茶水才抬起眼帘:“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往日吾是不信这话的,总想着,养不好是外人带歪了她的性子。但晋凌云这么多年荒唐的行径,让吾不得不相信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晋凌云并非像我,而正巧是像了她的母亲。”
武德帝不说话了。
白皇后冷冷地感慨了一句:“晋凌云不是吾的血脉,是上天对吾的恩赐。”
“……”武德帝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室内一片沉寂。
许久,武德帝垂死挣扎:“不能绕凌云一命么?她当了二十六年的金枝玉叶,朕已经将她贬为庶人。你难道连她最后的依仗也要剥夺么?你可知这边定死了她的身份,凌云会遭遇怎样的结果。南阳王府的人不会放过她,你叫她……”
“那真正的公主呢?”白皇后差点没被他这话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你这话里话外都在为晋凌云考虑,可曾想过你我的亲生女儿受过怎么样苦,遭过怎样的罪?”
“她在国公府能遭什么罪?”武德帝脱口而出,“国公府也是世家贵女,衣食无忧,不必与人和亲。”
白皇后喉咙猛地一噎,不可置信地盯着武德帝。
武德帝说出这话也意识到不对,连忙找补:“不是,皇后你且听朕说。朕并非那个意思。只是说假如,假如孩子交换。国公府的那个姑娘是真公主。苏家也算是京中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她作为苏家的嫡次女,能受什么苦,造什么罪?”
“当然受苦遭罪!陛下莫不是忘了!苏家嫡次女丢了十六年!”
白皇后浑身都在颤抖,剧烈地颤抖,眼圈儿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