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夫人(2 / 2)
隔着一室的距离,忽而对上那人抬眸正望而来的目光。
见她眼睫一敛一敛的,撑不住了还不闭上。
池衍略带调侃道:“被子盖好。”
他一说,锦虞便听话地拉着被褥掖到脖颈。
脑袋在玉枕上微一挪动,又轻唤他:“阿衍哥哥。”
听她喊了自己一声后,便不开口了。
池衍静待了会儿,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过去。
坐到床边,两指轻掐一下她的脸。
对着那困到眼皮耷拉的小姑娘,似笑非笑温声道:“叫哥哥做什么?”
锦虞慢吞吞探出一只手,扯了下他的月白衣袖。
粉粉嫩嫩的唇瓣一张一合:“你不要离我这么远……”
池衍低眸浅笑,他人可不就在屋里。
小姑娘看来是一步也不想和他分开,他自然也是,恨不得两个人黏在一块儿。
指腹摩挲着她滑腻的脸蛋。
池衍轻柔下声:“好,哥哥就坐这儿。”
锦虞这才乖乖合上眼,低糯:“嗯。”
卧房里的小暖炉,散发着丝缕清淡的檀木香。
侧着身,小脸窝在那人腿边,锦虞很快便熟睡了过去。
池衍靠坐床头,双眸浅阖。
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她垂落耳际的秀发,绕到指尖,圈圈缠着。
她睡得很香。
小小的一只蹭在他身边,总能安稳得一动不动。
小姑娘无以复加的依赖,男人自然是爱极的。
不知过了多久。
外室的门“咚咚咚”敲叩轻响三声。
池衍缓缓睁开眼睛。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他的喜好,从不会无故来打扰他,除非是有了什么事儿。
池衍低眸,见身畔那人还安静睡着。
极轻起了身,将帷帐放垂下来,而后毫无声息地走出卧室。
房门缓缓打开,又轻轻合上。
池衍负手站立廊下,“何事?”
家丁躬了躬身。
知道夫人在小憩,虚下声作答:“将军,苏世子来了。”
闻言,池衍浅褐瞳心暗冷一跳。
静默须臾,他俊眸微微眯起:“在哪儿?”
家丁回道:“世子正在前厅等候。”
池衍面色平淡无波,眉目之下却是隐透幽深暗澜。
重生一世回来,他们便再无见过。
之前,守东陵,攻楚都,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而眼下旁事姑且落幕,终究是要将某些恩怨摆上明面来。
对成煜,池衍可以要他以血肉之痛,来偿弑父之罪。
但对苏湛羽,那纵越三生的恩怨和背叛,怎是只言片语,以命相抵能化解的。
默冷凝思良晌,池衍不动声色,提步走出长廊。
……
将军府前厅,家丁奴仆侍在两侧。
苏湛羽靠坐客席的透雕玫瑰椅上。
冠玉束发,鸦青色绸裳斐然那一身雅人深致之姿。
他低头饮了口茶。
微一偏首,对身后的墨陵道了句:“他在吗?”
墨陵颔首:“回世子,下人已去请过了。”
似有似无地低叹一声,苏湛羽缓缓放下茶盏,疏朗的眉宇间泛现一丝忧色。
“见过将军——”
不多时,只听家奴行礼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闻声,苏湛羽静淡的眼眸一瞬生色。
抬眼间,便见得那人不急不缓徐步迈入,一言未发行至主座。
他分明一身月白锦衣,清贵如玉。
可不知为何,苏湛羽只觉得,此刻的他,似乎比平素里那坚毅银铠加身要更为清冷漠然。
不过苏湛羽未去深究那许多。
见他来了,便即刻迎面起身,“景云……”
唇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展开,眼前那人却是连眸光都未偏移,便已然擦肩走过。
苏湛羽在原地怔了一怔。
再次反映过来,侧目望去的时候,他人已在主座。
指尖修长,接过家丁捧来的白玉盏。
池衍垂眸,拨盖浮了浮盏沿,漫不经心淡淡道:“世子驾临寒舍,有失远迎。”
他话语间生寒的疏离,使得苏湛羽眉眼深皱。
但一时顾不得去想。
苏湛羽上前几步至他身前,“景云,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似是有满腹疑虑,“先前我派人送至东陵的密信,你没回,后来便得知你在仓州用兵,我几度想来与你会面,可城门守军却是连我都不让进……”
说着,苏湛羽叹下一气。
字句恳切深重:“你从前最重情义,为何突然起兵谋反?还有我爹,你们到底……”
“苏世子。”
清冷的话语,平缓却有力地打断了他那连珠炮的问话。
池衍淡淡掀抬眼皮,睨了他一眼。
语色生疏,意味那般深长:“你也说了是从前,情义如草芥,到底比不得人心凉薄。”
虽说早便觉出他有所异样,但此时此刻当面的对峙,苏湛羽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昔日挚友的疏远和冷漠。
可最令他难受的,是他完全不知所谓。
苏湛羽咬了牙:“景云,你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那一句质问下,池衍眸色愈渐暗冷下来。
想到那夜在自己马前滚落的那一榆木车血淋淋的人头。
想到自己军中所有赤云骑战士皆因他送命,王府上下不得好活。
想到后来,留了那小姑娘独在人世,自己殒命也罢,却连她冷暖如何都无从而知。
还有第一世……
池衍俊冷的眸心霎时波澜暗涌。
他眼角无声一瞥,带出那迫人的冷傲。
“因为我看到结果,看到一切算计,什么生死与共,什么情深义重,有的人,根本不配!”
苏湛羽在那双阴沉的双眸里生生僵住。
知道也听得出来,此事与自己有关,可他却偏就是寻不得源头。
怔愣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景云……不管出于什么,先帝养育你在先,你后谋逆篡位,那便是离经叛道之举,难道你连自己的声誉都不顾了吗?”
池衍眸光转厉,面色陡然沉下:“是。”
俊美的容颜一点笑意也无,“我就是如此之人,为了想要的,不惮任何手段,苏世子现在看清也不算晚。”
苏湛羽一瞬哑然失色。
便触到他那散不开的阴郁,和显而易见的嘲弄。
池衍不急不徐站起,冷冷将眸一挑:“活这一世该如何,要如何,我不需要别人来教。”
“有句话我不妨再说一遍。”
他一字一句傲如寒冰:“你我情义,就此为止。”
苏湛羽浑身一震,愕然间正要开口劝说,便听门口家奴传来试探的行礼声。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