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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1 / 2)

房间的窗正开着, 月白风清,灯火如星河倒影。

贺岁安看着祁不砚俯身低首吻下来,他们的身影在地板上缓缓地交叠到一起,她还躺着,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 唇舌轻缓地碰撞。

祁不砚发间的银饰尚未取下来, 落到贺岁安身上, 带着沐浴过后的缕缕潮湿和他独特的香气, 拂过她的皮肤,引起颤栗。

他耽溺于此。

两唇相碰, 舔舐, 含吮, 难以自控地带过湿润之气。

不自知的情潮弥漫, 祁不砚背脊躬弯得更深,伏跪在地板,似很虔诚、贪恋地吻着贺岁安。

*

金锣腾空, 晨光绚丽。

贺岁安以往都是辰时这个时间段醒的, 由于昨晚太晚休息,今天过了巳时还没醒,呈大字型地躺在床榻,袖摆、裙裾全乱乱的。

整条裙子满是贺岁安睡觉不安分睡出来的褶皱, 睡着睡着,她会揉揉鼻梁, 抓把脸,再挠挠手腕, 又蹬腿,翻个身继续睡。

祁不砚已穿戴整齐, 倚坐在房中的椅子,拭擦着骨笛。

毒蛊回到了此处。

红蛇蜷缩在窗台,远远看着像株红花,黑蛇在地板上打滚,身子细长银蛇爬回到祁不砚的靴子,盘成几圈,当银色的链子挂饰。

而紫蜘蛛攀爬在房梁,吐着白色的蛛丝,结成一个又一个网,将飞过来的杂蚊虫黏住,它慢悠悠地过去享受自己的食物。

紫蜘蛛吃完蛛网黏住的杂蚊虫后,贺岁安转醒。

她坐起来。

黑蛇瞄了一眼头发乱成鸡窝似的贺岁安,甩尾巴爬回桌底。

贺岁安坐在床上发呆,有时候刚睡醒会想放空脑子,发呆片刻,她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祁不砚擦完骨笛,将其系挂回自己的蹀躞带间。

他站起身来。

银饰声勾回贺岁安的思绪,她爬下床,洗脸净口,发现长裙被睡得皱巴巴,用手抚了抚,想抚平,谁知抚不平,便不理了。

贺岁安有一段时间没挽蝴蝶髻了,她走到镜子前,抽几条新丝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挽发。

镜子里,贺岁安的脸有很明显的睡痕,两三道。

她的皮肤很容易留下痕迹。

贺岁安走到祁不砚面前,打了个哈欠:“我弄好了。”

他们每天皆要到外边去用早饭的,今天也不例外。客栈的生意好了点,贺岁安下楼时看到几位客人站在柜台前说要住房。

掌柜喜笑颜开,收下房钱,唤小二带人上楼。楼梯间,贺岁安与那几位客人擦肩而过,感觉对方的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掠过他们。

贺岁安回头看。

客人随小二直上二楼,说说笑笑,期间没再看过他们,给贺岁安一种自己想多了的感觉。

她还想吃灌浆馒头,于是去昨天的铺子,先叫了两笼,找个位置坐下,等老板端灌浆馒头上来,祁不砚忽看向对街的一处。

灌浆馒头上来了,贺岁安用竹箸夹了只灌浆馒头到他碗里。

祁不砚还在看着对街。

“怎么了?”贺岁安放下竹箸,也跟着看过去。

对街有不少百姓,一名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卖面具的摊子玩,老板见她傻里傻气的,只看不买,定是没钱,出声赶她走。

她却不肯走。

蒋雪晚拿着一张面具,很喜欢,语无伦次的不知说什么,老板一开始好言相劝,后面不耐烦了,让她把面具放下,赶紧走。

老板听不懂蒋雪晚颠三倒四的言语,蒋雪晚也不太能听得懂老板的话,只听懂了他叫她走。

她转身走。

老板猛地把蒋雪晚扯回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抢啊。”

话音刚落,有人扔了些碎银到摊前,捏住老板拽蒋雪晚的手:“面具,我买下了,给她。”

“好、好好。”手骨都快要被人捏碎的老板忙道。

买下面具的是脸有丑陋烫伤疤痕的男子,烫伤疤痕主要分布在左脸,右边还算完好,眉清目秀,叫人看了只觉这张脸毁得可惜。

男子穿着很低调,是混进人群里就再找不到他的打扮,看不出什么身份,身体倒很结实、挺拔,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

蒋雪晚好像也不认识男子,但他刚帮了她,她又没那么怕。

她抱着面具,不说话。

阿宣眼神复杂地看蒋雪晚。

蒋雪晚想了想,掏袖摆,摸索着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磕磕绊绊道:“谢、谢你。”

谢谢他?

阿宣握紧了手里的那颗糖,她若是清醒,恐怕只会想杀了他,报仇雪恨。卫城兵败前,他被刘衍派往卫城,灭掉蒋家满门。

至卫城时,还没到刘衍与胡人约定好攻城的日子,阿宣只能在卫城暂住,住了大概有十来天,他便是在那十来天认识蒋雪晚的。

身为将军之女的蒋雪晚很有父亲蒋将军的风范。

她极为意气风发。

初见当天,蒋雪晚在卫城的大街持鞭纵马,蓝紫相间的骑服勾勒着身姿,扎着长长的高马尾,面容不施粉黛,却又不失好颜色。

阿宣立于市集中,一匹失控的马恍若飞奔而来,踩踏过摊子,马蹄声如雷贯耳,他再不躲开便要被它撞到,很有可能会死。

他武功不低,想成功躲避一匹马是可以做到的。

或者杀了马也是可以的。

就在阿宣要有所行动的时候,身穿骑服的蒋雪晚骑马追了上来,翻身落马,抢先一步拉住了那匹失控的马的缰绳,往后扯。

蒋雪晚双手绕过缰绳,绕几圈,粗糙的缰绳勒红皮肤,她力度不减反增,腕间使劲,整个人被马拽动几步,靴子在地上划出痕。

阿宣想杀了马的动作慢下。

千钧一发之际,蒋雪晚拦住发狂不断奔冲的马。

马蹄在阿宣一步外高高扬起,又踏下,踩出很深的马蹄印,尘土纷飞,吓得行人惶恐不安。

他抬眸往前看。

蒋雪晚将缰绳递给追来的侍从,朝阿宣拱手行礼:“抱歉,这匹马是我的,令你受惊了。”

少女声音响亮又有力,穿破市集的嘈杂,传入阿宣的耳中。

被马蹄踩踏起来的尘土落地,阿宣与蒋雪晚四目相对,很淡的阳光下,少女脚踏长靴,神采飞扬,比卫城的阳光还要醒目三分。

阿宣望着她,移不开眼。

蒋雪晚走近他。

她眼神暗含着愧疚,完全没被他那张有烫伤疤痕的脸恶心到,问道:“难道你受伤了?”

阿宣说没,蒋雪晚才放心,她还想关心几句,一随从上前来道:“小姐,将军找您有事。”

“我知道了。”蒋雪晚飞身上马,快骑离市集。

市集恢复如初,阿宣却凝视着蒋雪晚离去的方向,站在原地不动。他听到了随从说的话,而卫城只有一位将军,那便是蒋将军。

所以,她是蒋将军之女。

自那天起,阿宣发觉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打听蒋雪晚,得知了她很多事,蒋雪晚为人随和,性格随父亲,爱好骑射等等。

他会悄悄地跟着蒋雪晚,看她笑,看她替马接生,看她帮扶卫城食不饱腹的百姓。

短短十几天。

阿宣却仿佛很了解她了。

可卫城城破当晚,阿宣依旧奉命去灭蒋家满门。

白雪纷飞,卫城尸横遍野,蒋府门前一片红,他手持染血长剑,往里扔火把,转眼间,整座蒋府火光冲天,房屋崩塌。

手下找到蒋雪晚,正欲一剑杀死她时,阿宣拦住了,就像蒋雪晚那日在市集上拦住奔向他的马一样拦住了,他无法看见她惨死。

阿宣永远都忘不掉蒋雪晚当晚看自己的眼神,厌恶、憎恨。

她恨不得食他肉,啖他血。

蒋雪晚浑身颤抖着。

不知是被疼的,还是为失去亲人而愤怒、伤心。

他们身为大周人怎么可以通敌叛国,勾结胡人攻卫城,令诸多将士百姓身死,为防止事情败露,灭她蒋家满门,蒋雪晚恨死了。

周围全是蒋雪晚亲人的尸体,还有与她相伴多年的随从的尸体,他们无一例外地被杀了。

蒋雪晚双目赤红。

她歇斯底里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两个手下紧紧地禁锢住蒋雪晚,她被压跪在血红色的雪地中,狼狈不堪,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昔日的英姿飒爽一去不复返。

阿宣握血剑的手一抖。

他竟不敢看蒋雪晚的眼睛,也不敢面对她滔天的杀意。

蒋府的火越烧越大,焮天铄地,阿宣终究是提起长剑,朝蒋雪晚那个方向刺去,束缚着蒋雪晚的两个手下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咙。

阿宣杀了知道蒋雪晚还活着的两个手下,因他要留她一命。

手下是刘衍的人。

他们必定会转告刘衍此事。

阿宣想蒋雪晚活下来,唯有杀他们,她才能活。

蒋雪晚没领情,怎么可能领情,他可是带头灭蒋府满门的人,杀了她至亲至爱的人,她颤抖着捡起他们的剑,拼尽全力刺向他。

可惜的是,阿宣武功在蒋雪晚之上,外加她精疲力竭,最后的下场是长剑被打落,蒋雪晚被他打晕,且封住了周身穴位。

阿宣给蒋雪晚种下了蛊。

他跟在崔姨身边多年,身上也存放了不少崔姨炼的蛊,只有一样蛊是比较适合种给她的。

给蒋雪晚种下蛊后,阿宣瞒着他人将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再回蒋府,确认没其他活口,再领人返回长安,从此没再相见。

直到今日。

阿宣在长安大街看到了她。

恍惚中,阿宣好似回到了他们初见的当天,他情不自禁地走到蒋雪晚的身边,买下她手中的面具,不让卖面具的老板再伤害她。

蒋雪晚如今的心智相当于几岁的孩子,不记得他,也不记得在卫城发生过的事,阿宣抬手,想抚她的脸,却又硬生生停住。

他没资格碰她。

自那晚起,便没资格了。

要是有人问阿宣可曾后悔,他给出的答案会是不知道后不后悔,但若再来一次,阿宣还是会听刘衍的命令,去卫城灭蒋家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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