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妹妹何必舍近求远(2 / 2)
琥珀站在雕花屏风后,一会儿无措地看看世子爷,一会儿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
云黛见她一脸为难,再看谢伯缙面罩寒霜,抿了抿唇,对琥珀道,“琥珀姐姐去沏茶来吧。”
琥珀迟疑,在接收到自家姑娘宽慰的眼神后,才应声退下。
云黛抬头看了眼一身凛冽寒气的男人,默了默,轻声道,“大哥哥请坐。”
说罢,她自顾自走到落地霞影灯旁,准备点灯。方才她在发呆,都没觉着屋内昏暗,这会儿见人进来,才惊觉天已黑了。
她从灯盏旁取下火石,刚想取火,身后有脚步接近。
一扭头,鼻尖险些蹭到男人的胸膛,有沉馥馥的沉水香味,夹杂着淡淡的酒气,云黛骇了一跳,脚步下意识往后躲,“大哥哥?”
谢伯缙见她这般刻意的闪躲,下颌微绷,“我来。”
他朝她伸出手,袒出修长的掌心。
云黛松口气,自嘲自己大惊小怪,将手中火石递到他的掌心里。
纤细的手指不经意的滑过掌心,只那么轻轻的、短暂的碰触,蜻蜓点水般,却叫谢伯缙眸色暗了几分。
他握住那火石,仿佛上头还残着她的几分温度。
云黛绕着霞影灯与他避开一段距离,回到榻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盯着那点灯的颀长身影,心底直打鼓,这个时候他怎么突然来了?而且还喝了酒,一副心情不虞的模样。
是在外头遇到麻烦了?还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心头惴惴间,灯光已然亮起,琥珀那边也端了茶盏过来,垂手在旁听候吩咐。
谢伯缙将火石放好,扭头见杵在柱子旁的琥珀,沉声道,“你出去。”
琥珀惊诧看去,见世子爷神色冷漠,心头畏惧,颤颤巍巍应了声是,垂着头退下。
书房内静了下来,云黛无措地站着,面上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大哥哥喝酒了,坐下喝杯茶醒醒神吧。”
谢伯缙看她脸上的笑,又想到谢叔南说的,她朝崔仪的笑——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执起那青色蕉叶纹茶盏,另一只手掀开杯盖,清新茶香湿润扑鼻,他嗅着茶香,略抬眼瞧见她拘谨站着,恨不得与他隔个十万八千里,出声道,“站那么远作甚?”
云黛笑容一滞,旋即在他的注视下,隔着小巧案几,沿着榻边坐下。
谢伯缙浅啜一口茶水,放下茶盏,“妹妹与我生分了。”
云黛心底翻起一阵苦涩与歉疚,脸上的笑意愈发勉强,低声否认,“大哥哥这说得哪里话,没有生分。”
两厢安静下来,谢伯缙只轻叩着木质桌面,垂眸不语。
云黛只觉这份安静实在煎熬,纤细的手指攥紧襦裙,默了两息,她试探地问,“大哥哥事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
谢伯缙侧眸看向她,“我过来,是讨个说法。”
云黛清丽的眉眼间浮起迷茫,“什么?”
“为何对崔仪示好?”
谢伯缙平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将她的心思看个清楚彻底。
云黛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跑来,竟是问她这事。
错愕之后,她定了定心神,打着哈哈道,“大哥哥这是哪听来的,我怎么与崔家表兄示好了?今日虽是见了面,也只是寻常问候了两句。”
“是么。”
指节分明的手捏了捏鼻骨,他闭上眼,语调轻缓,“嗯,那是三郎误会了。回去我就与他说,妹妹对那崔仪、对崔家不过是亲戚间的礼尚往来,全无他意。”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的像月色下河流,清清淡淡,却叫云黛有种被拆穿心思的无地自容。
她闭口不言,又听他继续道,“不过先前我也与你说过,谢崔两家虽是亲戚,但崔仪到底是外男,还是少来往为好。”
谢伯缙睁开眼,狭长的眼尾因着酒气挟着一抹艳丽的红,“至于送药膏,妹妹跟着母亲学规矩,应当知晓此举不妥,很易惹人误会。若是叫崔家会错了意,那可不好。”
云黛脸色一变,嫣红色的嘴唇翕张,“我……”
他支着额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神色透着几分慵懒,“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改日去崔家拜访,我会替你解释……”
手指掐紧掌心,云黛深吸了口气,“不用劳烦大哥哥解释。”
“嗯?”
云黛纤浓的眼睫微动,细嫩的面颊有些难堪地涨红,她避开他的眼,脑袋垂得很低,“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
急急的语速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谢伯缙黑眸眯起,“为何如此?”
“我及笄了,也该考虑婚事了。崔家是个好人家,仪表兄人也很好,祖母和姑母也都满意,这会是门好亲事。崔夫人相中了我,待我有那份心思,我既也满意这门婚事,与他稍稍示好,原也算不得什么……”她低低说着,自言自语般。
谢伯缙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只觉头脑昏账。
半晌,他道,“你觉着他不错,那我呢?”
云黛心口猛地一跳,惊愕地看向他,触及他直直看来的目光,她目光闪躲,干巴巴地笑,“大哥哥,说什么呢…你是吃醉酒了吧?”
他幽深的目光黑涔涔的,照进琉璃的月光般,清澈皎洁,分明没有半分醉意。
无声的对峙般,空气都变得压抑,云黛终是抵不住他的逼视,仓皇站起身来,“我去叫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谢伯缙长臂一伸,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在她惊诧的目光下,他臂弯一用力,她就跌坐在他腿上,扑了满怀。
男人的气息和酒味劈头盖脸地将她笼罩,云黛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慌张的就要起身,男人炽热的手掌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腰,叫她动弹不得。
“大哥哥……”她小脸煞白,心神不定从他怀中抬起头。
太近了,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她的眼前就是他的下颌,他一低头,她连他睫毛根数都瞧得分明。
“那天夜里,妹妹也是这样坐在我怀中。”
谢伯缙垂下黑眸,一只手攫着她的下巴,静静地看向她,像是有些苦恼的问,“不记得了么?”
温热鼻息拂过她的脸,云黛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尤其想到那日夜里的耳鬓厮磨,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水眸盯着他,写满了惊惧与不可置信。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将他们俩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明明那夜的事,他们俩可以心照不宣地当做没发生过,起码还能维持一丝体面——从此他回陇西、回北庭,她留在长安,隔着千山万水,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面,各自安好。
“大哥哥,那晚……那晚的事……”清甜的嗓音颤抖着,她艰难地吐字,“那晚的事是我连累了你,我对不住你。五皇子往酒水里放了那种药,我当时只想着尽快脱身,我没料到那药效竟那样强……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
谢伯缙盯着她渐渐盈着泪水的眼,冷下心肠,嗤笑道,“所以在我怀中索吻后,转头又去向崔仪示好?嗯,这就是你认错的方式。”
云黛脑袋一片混沌,失神盯着他,泪珠儿直往下淌,“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你,也再没脸回去见国公爷和夫人,他们对我那样好,养我一场,却养出个不知廉耻的人来,缠着自己兄长做了那样的事……我此生无法报答他们的恩情,只想着躲得远远的……”
见她哭得崩溃,谢伯缙粗粝的手掌拂过她的脸,细细擦去她的泪水,皱眉道,“谁说你不知廉耻了。”
云黛见他语气温和了些,湿润眼眸满怀请求看向他,嗓音又轻又软,“我知道大哥哥一向待我好,那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我就像从前一般,好不好?”
话音刚落,那搂在腰上的手蓦得收紧。
她吃痛一声,对上男人阒黑的深眸,他薄唇轻启,“不好。”
云黛泪光一颤,不知所措。
谢伯缙宽大的手掌严严实实托着她的脸,他缓缓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鼻尖贴着鼻尖,温润的呼吸在这几乎贴紧的距离里流窜,他低哑的嗓音透着几分冷意,“什么叫没发生过?”
手指按上她嗫喏的唇,他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似漫不经心道,“今日在外头喝了葡萄酒,还有玫瑰露酒,混在一块儿,就像那夜妹妹的味道。”
“大哥哥…大哥哥……”云黛浑身不可抑止地颤抖,一颗心直直的往下落。
一切好像失了控,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境地。
高挺的鼻梁轻轻划过她小巧的鼻尖,谢伯缙微微偏头,薄唇落在她的唇角,像往日那般温和哄着她:
“既然发生了,不如将错就错。妹妹何必舍近求远,看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