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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济帝特命人送来一堆贵重补品,让他好好养病,保重身体。

裴元彻叩谢隆恩,暗地里将那些补品喂了狗。

这般又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顾沅还没醒来。

整个瑶光殿,乃至东宫,皆笼着一片肃杀之色。

御医们在殿外跪了一地,脸色灰败。

秋霜战战兢兢地送药,放在桌几上,偷偷瞥了一眼床边那个高大又尽显孤冷的身影,心底叹口气,又战战兢兢地退下。

像之前一样,裴元彻伸手拿起药碗,先灌了一口,然后俯身,一点一点的渡进顾沅的口中。

一口又一口,也不觉得苦涩。

等一碗药喂完,他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嘴角,低声道,“还不醒么。”

他眼底泛起猩红的煞气,薄唇却是扬着的,语气轻柔的哄着她一般,“你一定会醒的,肯定是那些庸医无能,孤去杀了他们,再换些医术高明的。”

将帕子放在一侧,他起身往外走。

刚走两步,衣袖忽觉一阵牵扯。

裴元彻宽厚的背陡然僵住。

他徐徐的垂下眸,只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拉着袍袖的一角。

她醒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涌遍全身,他转过身,看着床上缓缓苏醒的人,眼角泛红,双拳紧握。

好半晌,才低哑的唤了声,“沅沅。”

床上的人依旧躺着,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的看向他。

宛若琉璃般,耀耀生辉。

裴元彻心口温热,坐到她身旁,满是关怀的凝视着她,“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声音都放得很轻,小心翼翼的,唯恐大点声就会吓到她。

顾沅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年轻,英俊,高大,双眸是热忱而纯粹的爱意,如炽热的火焰,快要将她融化。

他也狼狈,英挺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累,眼窝深陷,下巴也冒出一圈青色胡茬。

他就这样,不眠不休的守了她整整三个晚上。

这些,她都知道。

这三日,她的意识躲在躯壳中,能听到他与她说的每一句话,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与悲伤,可她……却不想苏醒。

她脑子很乱,乱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记得,她明明是死了的。

在她二十六岁那年,在她与裴元彻第一个孩子的忌日里,她饮了一杯鸩酒,选择解脱。

可她怎么又活了过来?

重新回到了十六岁,再一次嫁给了裴元彻,成了这东宫太子妃。

前世种种,与这辈子的种种,两拨记忆,在她的大脑中交错闪现,像是一团混乱交错的丝线。

她记得前世,裴元彻毁了她的名节,她与文明晏逃跑,被他抓了回来。

她想一死了之,他将她压在墙上,捏着她的下巴,警告她,“你若敢死,孤会让你的父母兄嫂,或者你的文哥哥,与你一同陪葬。孤说到做到的,你不信,尽可以试试。”

她不敢试,裴元彻就是个疯子,她不能拿亲人与无辜之人的性命去冒险。

她自暴自弃的想,既然他想娶她,那就娶吧。

她嫁给了他,在新婚夜,她发现她怀孕了。

孩子,便是在那一个噩梦般的夜晚留下的。

那一刻,她捂着小腹,心情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喻。

裴元彻气得脸都绿了,质问她,这个孩子是她与文明晏的孽种么。

她只觉得可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带着报复的心理,对他道,“是啊。”

她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

他拳头捏得很紧很紧,狠狠地朝她砸来。

她以为他要打她,平静的闭上眼睛,心道,打吧打吧,最好打死她,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糕了。

但拳头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用力的砸在床边。

“砰”的一声,那精致的雕着龙凤的床柱,裂开了一大块。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答流出。

他恨得眼睛发红,抱着她,发疯般吻着她,占有着,掠夺着。

比那个风雨大作的中秋夜,更加狠辣。

之后过了段日子,他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了下来,待她浓情蜜意,温声细语。

直到有一天,他端来了一碗药。

他温柔的诱哄着她,“沅沅,喝下这碗药,我们重新开始。”

那是一碗堕胎药。

她颤抖着打翻那碗药,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滚。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眸中是疯狂的执着,又带着几分卑微的祈求,“这药是孤特地找人配的,对身子损害很小。咱们再好好调养,还是会有孩子的……属于我们俩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他癫狂的眼神,让她害怕。

最后那碗药,她以死相逼,到底没喝下去。

她原以为,他该死心了。

不曾想,她听到了文明晏的死讯。

人一派去儋州,就死在了半路,说是巧合,简直巧合得过分。

她毫不怀疑,裴元彻干得出这事。

他就是个疯子,杀个人而已,对他来说算什么。

他连她腹中的孩子都想杀了,遑论文明晏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沅沅?”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顾沅蓦得回过神来。

再看眼前这张脸,眸光不由得闪了闪,身子也下意识往里缩了下。

是了,这一世的他,也很可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但他依旧是使了手段,她才嫁给他的。

文明晏突然调去秦州,皇帝突然赐婚,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至于背后,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顾沅咬着下唇,心绪复杂。

裴元彻看到她这受惊慌张的模样,一阵心疼。

又是被顺济帝膈应,又是掉入池中,她肯定被吓到了,可怜见的。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哄道,“沅沅不怕,没事了,孤在呢。”

对于他这般亲密,顾沅潜意识有些排斥。

她轻轻挣了一下,纤长的眼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小声道,“我渴,还饿。”

裴元彻一怔,眸色暗了暗,“好,你先躺着,孤去给你倒水,顺便叫人送膳。”

他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出去后,顾沅重重的闭上了眼。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湮湿了枕套上绣着的鸳鸯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