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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2 / 2)

顾沅一怔,“哈?东宫护卫不牢靠?”

顾风郑重点头。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小侯爷派他出任务的严肃神情。

“现如今的朝堂上,几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势同水火。江南巡盐这么个重要的差事,能顺利办好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这一路上的风险也不小,从前多少皇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他们皇家那些勾心斗角的污糟事我管不着,我只想保证我妹妹的安全。”

——这是顾渠的原话。

当时,顾风也如同顾沅的反应一般,问道,不是有太子亲卫随行么。

然后顾渠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凝肃答道,“太子亲卫靠不住,真要出了什么事,场面一乱起来,那些亲卫和精兵定然首先保护太子,其次才是我妹妹。我妹妹的命还得排在太子后头?那怎么能行!靠人不如靠己,所以我才将你派去!你记住了,一旦我妹妹的安危受到了威胁,你首先确保我妹妹没事。若有余力,再去帮旁人……”

顾风将这段话复述了一遍,再抬眼看向顾沅时,只见她面色动容,眸中噙着泪。

“姑娘,您……”

“我没事。”顾沅抬手擦下眼睛,挤出一抹浅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出嫁时,哥哥都说过,娘家是她永远的依靠。

从前她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再想起,只觉得鼻酸得厉害。也不知道上辈子她去世后,父母兄嫂他们怎么样了?应当会很难过吧。

抬起头,顾沅盯着远方那轮溶溶月光看了好一会儿,轻声呢喃,“今天是中秋呢。”

好想回家,与家人一起团聚。

顾风看着她的侧颜,眉心微动,想要安慰,又嘴笨不知怎么说,最后只干巴巴的说道,“姑娘莫要伤心。”

顾沅眼睫微颤,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我不伤心,今天是个好日子,该高兴才对。”

说到这里,顾风忍不住问道,“恕属下多嘴,姑娘您……为何要逃?”

顾沅直直的看向他,“你说你一直暗中保护着我,那我这段时间的筹谋,还有我放火钻狗洞离开,你都看见了?”

顾风诚实的点头,“是。”

一开始他觉得奇怪,姑娘并不是那等喜欢闲逛之人,怎的一到扬州城,几乎日日都往外跑,又是跑码头,又是买宅子的。

直到他在树上打盹,看到后院起了火,又看到一道娇小鬼祟的身影从狗洞钻出,他才明白过来——姑娘这是要逃。

“若是与殿下起了争执,姑娘还是心平气和的将话说开,这般筹谋逃出来,实在是不妥。”

“你在劝我回去?”

顾风垂眸,默认了。

顾沅面色淡然,“既劝我回去,那方才你何必出面帮我解围,让那官兵将我抓回去不就得了。”

“姑娘身份贵重,怎可去牢狱那等腌臜地方。”顾风道。

顾沅不语,只幽幽的盯着河面。

顾风道,“姑娘,到了下个码头,我们再乘船折返扬州,您回去与殿下好好解释一番,相信殿下会原谅您的。”

闻言,顾沅笑出声来,“他原谅我?”

那上扬的尾音,让顾风怔住。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闹,觉得我一时冲动,玩离家出走的把戏?”

顾风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的神情不再温柔平和,而是带着决然的冷静,目光明亮仿佛发着光,“我要离开他,再不要当什么太子妃。”

顾风想问为什么,长安城里人人都知晓太子多么宠爱太子妃,将她如珠似宝的爱护着,这般了,她还有何不满?

顾沅扯了扯嘴角,眉眼间是与年龄不符的疲累,静了许久,才道,“你不会懂的。”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只听得夜风呼啸,河水翻涌。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沅道,“顾风,我很感激你的出手相助,到了下个码头,你回长安去吧。”

顿了顿,她补充道,“你可以告诉我兄长我还活着,但别让他来找,若时机合适,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我会回去的。”

顾风拧眉,眉骨上那道疤痕也随之皱起,“姑娘,您要去哪?”

“你别问,知道太多,对你、对侯府都不好。”

“属下斗胆,您觉得您能逃掉么?您以为放了一把火,太子就会认为你死了么?”

“我知道他不会信的。像他那样的疯子,只有亲眼看到我的尸体,探到我没了呼吸,看到我下了葬入了土,他才会信我死了。呵,他那种人,就算我跌入悬崖被野兽分食,他也会将野兽找到,剖开肚子掏出残骸……”

顾沅紧紧捏着手指,咬着牙,声音都发颤,“我知道他在火场里寻不到尸骨,就会立刻猜到我的筹谋。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的手段比不过他,权势比不过他。我想弄诈死的把戏,可真正做起来,太难了……我去哪里寻一具合适的女尸?现杀一个么?我下不了手。在外面搞一具女死囚的尸首?我找谁替我运呢?我身旁除了谷雨可以信赖,其他都是他的耳目。”

说到这,她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哥哥懂我,他知道我有多么势单力薄。”

顾风语塞。

顾沅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继续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能做成什么事呢?是,我的谋划漏洞百出,禁不起推敲,我所能依仗的,也不过骗取他的信任,让他放下警惕……放那一把火,一来是想拖延时间,二来,也存着个侥幸,万一他大发慈悲愿意放过我了,便对外说太子妃烧死在那一场大火中,也好记在史册里。”

当然,按照她对裴元彻的了解,他放过她的可能性基本为无。

所以她必须得逃,逃得远远的。

听完她的话,顾风虽还是不理解为何姑娘对太子那般厌恶排斥,但见她态度明确,也就不再劝了。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顾沅准备回舱内,顾风倏然起身。

他单膝跪在顾沅身前,沉声道,“姑娘,让属下跟着你吧。”

顾沅愕然,须臾,她道,“你不劝我回去了?”

“是。”

顾风道,“从姑娘救下属下起,属下这条命就是姑娘的。姑娘要去哪,属下便跟到哪。小侯爷若知道,也定然会允属下跟着姑娘。属下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只要属下一息尚存,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姑娘半分。”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他虽跪着,背脊却笔直,如石缝间生长的一株寒竹。

此去蜀地,一个弱女子在外的确多有不便,思忖半晌,顾沅终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彼时,一缕曙光破开远方厚重昏暗的云层,冲淡倦倦夜色,辉映着朝霞,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顾沅仰起头看去,那光洒在眼皮上,她清澈的眸中也流光溢彩,“天亮了。”

她的新人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