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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秋色盎然,踏着灰蒙蒙的晨光,顾沅步入了秦州的地界。
若不是去沙洲必经秦州,她是万万不愿踏入秦州的
文明晏被裴元彻外派到秦州为长史,虽她只是路过,但能避免牵扯上关系,还是能躲就躲。
顾风见她舍弃秦州城平坦笔直的官道,选择绕路走崎岖不平的乡路,虽有些不理解,但姑娘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听令便是。
“姑娘,再往前十里,有个吴家镇,咱们到那里歇歇脚,赶了这么久的路,马儿也得吃些草料。”
顾风拿着鞭子坐在马车前,这马车是他们在襄州买的,顾沅实在晕船严重,身体吃不消,他们就从水路改为陆路,虽说慢了些,但好歹可以遮风挡雨,夜里也不用再寻破庙,或是住在林间。
顾沅掀开藏蓝色车帘往外看了眼,温声应道,“好,你安排便是。”
将车帘放下,她重新在马车里坐好。
这马车自然比不得从前的马车宽敞华丽,但顾风买的时候,还细心的买了个软枕和一条厚羊皮毯子,有这些她在马车里也能舒服些。
马车里放了两个大包袱,一个是她的,一个是顾风的,这一路往西走,天气越发寒冷,他们路上购置了些厚点的衣裳,又多备了干粮,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大水囊,几包蜜饯点心。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功夫,马车外头渐渐热闹起来。
顾沅掀开帘子往外瞅了眼,问顾风,“是到了镇上么?”
顾风答,“是。前头有间食馆。”
秦州地处西北,民风彪悍粗犷,小镇上来人来往,热闹非凡,随处可见扯着大嗓门卖货拉生意的。
在那间小食馆停下,顾沅先找了张桌子点菜,顾风则是拉着马车到一旁,给店小二塞了些钱,让他去给马准备草料。
北边大都吃面食,顾沅点了两大碗臊子面,两碗酒糟甜汤,又点了一大盆炖肉,几个胡麻饼。
等顾风那边安排好,这边热气腾腾的吃食也端上了桌。
俩人都是一副寻常百姓打扮,顾沅装扮起农妇越发熟练,经过几次妆面调整,也愈发显得自然,不会像最开始那般丑得突兀。
“这胡麻饼烤得不错,焦脆酥香,等会儿走的时候,咱多买几个,路上饿了吃。”
闻言,顾风抬眼看去,就见顾沅将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条斯理的吃着。
纵然她荆钗布襦,一张脸也画得黑黄,可举手投足间的清雅气质却难以掩饰。
顾风敛眸,低低的“嗯”了一声,闷头吃饼,不敢再多看。
顾沅也习惯他的闷性子,继续吃自己的饼,心里则暗暗盘算着,如今已到秦州,按照这样的行进速度,估计再过十五日,就能到达沙洲。
等到了沙洲,她先花钱搞定户籍,再选个好地段买个宅子,不需要太大,两进两出就够了。
她打算在院子两边开出花圃,种各种花儿,后院也开出一片空地来,右边种些日常吃的蔬菜和寻常草药,左边种些果树,像是梨树、桃树、柿子树、枇杷树之类的,这样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果子吃。
至于奴仆,她打算去牙行买四个,两个婢子伺候她起居,一个煮饭婆子,一个干杂活的劳役。
等过几个月她肚子大了,再请个经验老到的婆子在家陪着,孩子生下后,还得寻个奶娘照顾着……
至于顾风……
顾沅抬头看了眼对面内敛寡言的男人,眸光清澈,带着感激。
若顾风愿意留在沙洲,那就当她的管家,她给他发工钱,还给他钱娶媳妇,买一间房子、几亩地,虽没有荣华富贵,但也富足闲适。
若他不愿意留在沙洲,那等他回到哥哥身边,她就写一封信,让哥哥好好嘉奖他,给他寻个一官半职的。
顾沅这边正畅想着未来美好新生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喊叫声。
“还跑,看你还跑到哪里去——”
“来人啊,快给我追,一定把那个小贱人给抓住!”
“快快快!!把她给我捆起来!”
思绪被打断,顾沅抬眼,顺着声音往街边看去。
只见前头不远处,一伙人手拿棍棒绳子,凶神恶煞的追着一个小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袭红嫁衣,模样不算出挑,顶多清秀,瞧着十四岁上下,面黄肌瘦,疯了一般往前跑着,边跑边哭,“救命,谁来救救我,求求你们了——”
她这般喊着,可是路边的人纷纷让到一旁,没人拦她的道,却也没人对她伸出援手。
原本鲜活的百姓,像是一瞬间变得麻木般,一个个站在路边,看着这女孩被人抓住,被死死地压在地上,捆猪猡一般捆起来。
眼前的场景变得灰暗,只有女孩身上那抹红嫁衣醒目,醒目的有些刺眼。
看着这一幕,顾沅瞠目结舌。
一旁端上臊子面的店小二摇着头,叹息道,“唉,可怜啊,要是有下辈子,千万别再投错胎了。”
顾沅疑惑的问,“这姑娘是谁,这些人又是什么回事?为何要抓她?她穿着嫁衣,是要嫁人吗?”
“两位客官是外地的,不知道咱这的事。这女孩啊叫招娣,是镇上吴老赖家的女儿,刚满十三。这女孩命苦哟,她爹吴老赖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招娣她娘生下她后,实在忍受不了吴老赖,就跟野男人跑了,留下招娣这么个小姑娘。”
店小二道,“吴老赖也不管这个女儿,还是街坊邻居见她可怜,一人施舍点,好歹是活下一条命来。等招娣五岁,就开始煮饭洗衣,七岁多就到处找些散活儿,赚两个馒头钱,眼见着日子稍微好过些,这吴老赖又娶了个新女人,是个从窑子里出来的,客官您说,这后妈能有几个是好的?”
听到这里,顾沅眸光闪动。
想到前世,她撑不下去,一时服了毒,求了解脱……却留下了延儿。
那时,延儿才五岁,小小一个孩子,就没了娘亲。
也不知道裴元彻后来有没有再立皇后,不管立没立,在后宫那种烟波诡谲,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她的延儿能过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