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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89】(2 / 2)

手背青筋鼓起,他艰涩道,“孤很后悔。”

车厢里静了许久,只听得马车辚辚朝前行进声响,还有军队整齐脚步声。

“如此说来,她倒比我更有资格坐那个后位。”

良久,轻软嗓音在车厢里响起。

裴元彻抬眼,狭长的凤眸看向面容沉静顾沅。

顾沅搂紧怀中的汤婆子,认真看向他,扯了下嘴角,“我刚设想了一下,若那猛虎扑向你时,我也在场,我会不会像周明缈一样冲上去替你挡呢?”

她话音停住,裴元彻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屏住。

随后,她笑了笑,轻声道,“我应当不会。”

说这话时,她的眸光是那样的清澈,宛若雪山顶上融化泉,纯净中带着冷漠,又像是一把刀,直直的扎进裴元彻的心。

他看着她,良久,露出个无奈笑来,“孤知道。”

他早就猜到她回答,可刚才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

裴元彻看着她,神色郑重道,“沅沅,虽然孤一直想要你心,但孤希望你记住,在你心里你自己是最重要。若真遇到危险,你尽管抛下孤去逃命,任何时候你命都该排在孤前头。”

他实在无法忍受她再一次死在他前头,光是想想,心就痛得厉害。

对视片刻,顾沅缓缓垂下眼睫,好半晌,才低低道,“这是自然。我不爱你,你知道,我一直都不爱你……”

裴元彻眼眸越发黯淡,呼吸急促而沉重,嗓音哑得厉害,“别说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可他不死心,知道她是一块冰,他还是想着去焐热她。

他总想着,万一呢,万一哪天她就被他打动,回心转意,爱上他了呢?

为着这个万一,他与她不死不休纠缠着。

顾沅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水,眼角余光瞥见他沉郁脸色,淡声道,“你也不必这么难受,我不爱你,自有其他女人爱你。譬如周明缈,她心机再深,手段再毒,但她也许是真爱过你。还有吴良娣和林良媛,她们俩也是爱慕你,我看得出来。”

不可否认,裴元彻在男人堆里条件是极为突出的。

他有一张好脸,玉质金相,那双凤眸生风流,若真想勾女人,一个眼色便能哄骗小姑娘。

他身形魁梧,颀长高大,骑射武功、琴棋诗画,一应出众。

又是皇后嫡子,未来储君,虽然性格冷僻乖戾了些,但这样尊贵的身份,想嫁给他女人趋之若鹜,数不胜数。

顾沅曾经也想过,若裴元彻没有对她使出那些卑劣的掠夺手段,而是堂堂正正、和和气气娶她为妻,或许他们也能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又或许,她也会对他生出几分真心……

上辈子,吴良娣和林良媛每回提到裴元彻,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少女娇羞。更别提每次见着他,羞羞答答眼神黏在他身上,明明害怕他,又忍不住去喜欢他,靠近他。

她们看向裴元彻的眼神,仿佛他就是她们的天,他们的神,崇拜又敬仰。

顾沅那时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裴元彻这人实在病不轻,放着爱他不要,非得跑她宫中受冷脸。

思绪回转,顾沅问裴元彻,“后来呢,后来周明缈怎样了?”

“死了。她的儿子、女儿,在那场宫变中,都死了。”

裴元彻扯了下唇角,无声的笑笑,“孤本想杀她,延儿拦着孤,说孤没资格,他要亲自报仇,便由着他杀了。”

他们的延儿是个极出色的皇家子弟,比他预期中的还要优秀。

皇位交给他,简直再合适不过。

顾沅想了想,颔首应道,“延儿说得对,你是没什么资格杀她。”

裴元彻默不作声。

忽的,顾沅想起一事来,问他,“那现在,周明缈是死是活?”

裴元彻语气冰冷道,“死了。”

顾沅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垂眸盯着杯盏中浮着茶叶,良久,低低“嗯”了一声。

之后,马车里便一直保持沉默。

午间队伍停下休整,裴元彻去队伍前头找谢纶,顾沅则是坐在车里慢吞吞吃糕点。

休整结束,他又上了车,还拿着一包核桃。

“御医说过,有孕妇人多吃核桃,对身体好。”

他常年练武锻炼,手劲大,哐哐哐砸着核桃,一砸碎一个。

顾沅靠在柔软的锦缎靠枕上,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经过上午交谈,两人之间反倒越发心平气和起来。

或许是,彼此都意识到他们的愚蠢、失职与不足。

问完延儿的事,顾沅又问顾家,“我走后,我父母一定伤心坏了吧。他们……他们怎么样?你昨日说我兄长刺伤了你,你真就没追究?”

裴元彻砸核桃动作一僵,好一会儿,才看向她,“孤知道你极重视你家人,孤是不想追究的。但是——”

顾沅心底“咯噔”一下,自然而然顺着他“但是”去想,嘴角弧度渐渐下沉,显然也意识到了之后的事。

“孤本想压下此事,但这事还是传了出去,御史台的谏官们跪在太极宫,请孤治罪于顾家,孤那时重伤卧床,浑浑噩噩。在这期间,你父亲留下遗书,自责教子不严,以死谢罪。”

顾沅浑身一震,眼眶中渐渐聚起泪水来。

裴元彻见了,给她递帕子,想说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顾沅掐紧了手指,强行忍着情绪,仰着脸想将泪水逼回去,哽噎道,“之后呢。”

裴元彻敛眉,呼吸粗重道,“为正朝纲,平息朝臣情绪,孤将顾家贬谪至西北凉州。十六年后,要给延儿即位铺路,孤方才将顾家召回长安。”

他打量着顾沅神色,鼻音略重,舌根发苦,“你别怪孤……”

顾沅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苦笑来,“怪我,我原该想到哥哥性格冲动,只是没想到他竟……竟这般冲动。”

她怪裴元彻么,自然也是有怨怼的。

可她也很清楚,这般责罚已经算是很轻了,若换做旁人敢做出弑君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早就株连九族了,裴元彻到底还是顾念她几分。

见她伤心哀戚,裴元彻道,“孤与你说说你兄嫂孩子?说些高兴的。”

顾沅打断他,温软眉眼间是遮不住的疲累,“我今天不想听了,胸口有点闷,想睡一会儿。”

裴元彻薄唇轻抿,打量着她娇媚脸庞,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拂着她微蹙眉心,抚平后,才温声道,“好。”

他朝她靠过去,自觉发挥靠垫的职责。

顾沅平静靠在他怀中,眼睛一闭,像是真累了,再没说话。

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的前进着,从白日到黑夜,又从夜晚到朝阳,浩浩荡荡的奔向长安……

回长安一路上,顾沅问了裴元彻许多前世事。

小太子与太子妃、顾家、张韫素、卢娇月、景阳的,还有些闲杂琐事,裴元彻都一一作答。

一路上有话题可聊,同坐一辆马车好似不再尴尬,彼此相处气氛也变得和谐起来。

见太子爷与太子妃之间客客气气,再没之前那剑拔弩张冷硬气势,李贵等奴才只当他们是重归于好,心头都高兴极了。

这样的表面和谐持续了一路,裴元彻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在到达长安城的前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顾沅,“你连兴化坊酸枣凉糕都问了,为何都不问问孤事?”

在她心中,他就连一块糕点都不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