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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天空呈现一种淡雅的浅青色,正午的阳光纯净而美好。
轿辇缓缓在紫宸宫停下,秋霜朝身旁看去,只见皇后娘娘单手撑着额头,眼睛微阖,昏沉睡着。
秋霜心头叹气,皇后娘娘不但要监管前朝政务、后宫琐事,小殿下那边也黏她黏得紧,每日都要哄着才能安心入睡,还有陛下,至今昏迷不醒,也是皇后娘娘一直贴身照料着。
就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这些日子娘娘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好觉,人瞧着也憔悴了不少。
秋霜心疼主子,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唤道,“娘娘,到紫宸宫了。”
顾沅睡得很浅,听到这声唤,睫毛颤了颤。
缓缓睁开眼,她精致的眉眼间是难掩的疲倦,“扶我下轿。”
纤纤细手伸出,秋霜忙扶住。
李贵老早就在门口候着,一见到皇后回来了,像是寻到主心骨般,忙不迭迎上前去,“皇后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顾沅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下意识以为裴元彻的情况又严重了,抿了抿唇,沉声道,“陛下又起高热了?”
李贵摇头,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陛下他醒来了。”
“他醒了?太好了!”
顾沅大喜,抬步就要往里走,李贵却拦了一步,“皇后娘娘。”
顾沅蹙眉,“你拦着本宫作甚?”
李贵苦着脸,支支吾吾道,“可陛下他醒后,不吃不喝,不传召太医,也不让奴才去传喜讯,而且他还说,不想见任何人。”
顾沅眉头皱的更深,这是怎么了,闹情绪?
默了片刻,她有条不紊的吩咐道,“派个人去御膳房传话,让他们准备些好克化的粥饭,再做两道清淡的小菜送来。另外,再派个人请太医过来,人来了先让他们在门口候着,等本宫传召。至于崔太后和景阳长公主那边……就先按陛下的意思暂不通报,等本宫进去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李贵听得一愣一愣的,顾沅一个淡然眼神扫来,“还拦着本宫?”
李贵心里一哆嗦,忙讪讪让开,“奴才不敢。”
“放心,若陛下怪罪起来,自有本宫担着。”说完这句,顾沅抬步就朝殿里走去。
李贵看着那道窈窕高贵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自从皇后娘娘手刃逆贼昌月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好像都变了,愈发冷冽,就比如刚才那个回眸,锐利的目光简直与陛下如出一辙。
寝殿内,檀木雕花窗牖紧闭,棕黄色卷草纹幔帐逶逶垂下,外头的光照不进来,一片灰暗混合着空气中的苦涩药味,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抑之感。
顾沅心底莫名沉重起来,脚步也放得轻缓,一步步走向那张龙纹紫檀床。
檀色轻纱帘子垂下,遮得严严实实。
她走过去,白嫩手指掀开一角,只见床榻上的男人双眸闭着,安安静静,仿佛依旧沉睡着。
将帘子用金钩挂好,顾沅坐在床边,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男人苍白的脸色,胸口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宛若打翻了五味瓶般说不出的难受与沉闷。
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皮动了下,可他为何不肯睁开眼呢?
强压住心中翻覆,她道,“你醒了。”
“……”
男人依旧闭着眼,却想转过身去,只是浑身是伤,牵一发而动全身,稍稍一动便感觉肌肤撕扯,伤口裂开般剧痛。
顾沅见状,忙按住他,急急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太医说了不能乱动。”
裴元彻躺在床上多日,浑身也使不上劲,轻而易举被她拦了回来,重新躺下,他两道浓眉拧起,满是沉郁之色。
顾沅见他就是不肯睁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转念想到这些日子她没日没夜照顾他,为他担心伤神,现在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苏醒了,可他却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她一眼,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楚。
“裴元彻,你到底怎么了?”
她忍不住问,忽的想到什么,垂下眼帘,怔怔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因为我要冲进火场,所以你才替了我……才会被砸伤,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我……我向你致歉……”
“不是。”
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
顾沅抬眸,只见裴元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动作缓慢的转过头,那双狭长的眸子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却有些茫然似的,不知在看何处。
“你现在感觉如何?”顾沅见他薄唇微干,起身道,“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我已经让御膳房准备饮食,过会儿就该送来了,你许久没吃东西,肯定很饿了。”
裴元彻没有制止她的动作,由着她去倒水。
顾沅拿着水杯回来,重新坐下,给他喂水。
他昏迷的时没法自己喝水,都是拿棉纱蘸了水,送到嘴边,一点点挤水去喂。
这会儿他醒了,顾沅坐在他身边,动作轻缓的给他身后垫了块软枕。
她将茶杯递给他,他没接,她只当他身上疼痛,抬不起手,主动将杯子递到他唇边。
裴元彻便沉默的,慢慢喝水。
顾沅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等一杯水喝完,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空茶杯放在一旁,她迟疑片刻,抬起手,张开五指,在裴元彻的眼前晃了晃。
他那双凤眸,像盛满墨的砚,喑哑的锣,失色的金簪,无星无月的夜,漆黑,深邃,没有半点神采。
顾沅呼吸一窒,摇晃的手也僵在半空。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她的喉咙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发出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又细又涩,“你…你的眼睛……”
裴元彻英俊的脸颊消瘦了一圈,再不似先前的意气风发,他神色沉郁,沉沉道,“嗯,看不见了。”
顾沅心头咯噔,泪水登时盈满眼眶,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般。
“怎么会这样……我去找太医……”
“沅沅。”
他唤住她,沉声道,“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顾沅脚步一僵,回头看他。
幔帐里漏下的光淡淡的笼在他身上,他侧脸清俊,双眼空洞,如槁木般僵硬躺着。
顾沅捏紧了手指,她能理解裴元彻的心情,一个健全的人突然失明,这打击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何况裴元彻,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性子,自以为无所不能,哪肯接受这样残酷的事。
咬了咬唇,顾沅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须臾,她猛地抓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