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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1 / 2)

傍晚天色灰淡,微凉细雨笼罩着连绵的宫殿楼亭,本就空旷的深宫愈发苍凉清冷,便是那辉煌亮起的一盏盏宫灯也只显得凄艳诡谲。

李妩从噩梦中惊醒,睁开双眼就要起身,又被四肢百骸袭来的酸疼压了回去。重重躺倒在柔软的床榻间,她双眼麻木地望着大红色绣彩锦帐,昏迷前的种种浮现脑海。

那些来自裴青玄的无耻折辱一一闪过,最后止于太监那声看似随意的禀报——

下雨路滑,楚世子跌了一跤。

紫宸宫前砖红通道铺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为防雨水湿滑,廊檐下的砖石都凿刻着凹凸不平的繁复花纹。

楚明诚是个温吞细心的性子,从前只要遇上下雨天出门的情况,他总会牵紧她,伞面也朝她这边偏来,嘴上温声提醒着:“阿妩,仔细路滑。”

从国公府后院到前厅那一段路,他都能提醒她个四五遍,这样小心的人,如何会在紫宸宫门前跌跤失态?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李妩重重闭上眼,努力将眼底氤氲的泪意逼回去,只有一种情况——他听到了。

也只有听到她被裴青玄刻意作弄出来的破碎声响,他才会失态至此。

这个认知叫李妩如鲠在喉,难以言喻的悲愤与绝望在心口弥漫开来,喉间那根尖刺哽得她胸口都发疼,她想哭、想喊,却知那些都是徒劳,只能逼着自己将种种悲怆痛苦往下咽,试图让自己冷静。

可愤恨太深,冷静太难。

她还是恨,恨到五脏六腑都撕裂般疼痛。

她与他曾经那样的情分,他却这般折辱她,将她置于这种难堪境地,他可还是人?

李妩深陷痛苦情绪之间,一时都未察觉那逐渐靠近的脚步。

身着朱墨色长袍的裴青玄端着药走近时,第一眼就看到光线昏朦的床帷间,那面容清艳的女子揪着被角,双眸紧闭,有盈盈泪水自她眼角滑落,将红色绣枕都洇湿一小团。

是被噩梦魇住了?将药碗搁在一侧高几旁,裴青玄坐在榻边,长指伸向她的眼尾。

才将触碰,那双乌眸陡然睁开,看清来人之后如临大敌,忙躲着往里缩去。

裴青玄面色微僵,想把她抓回来,触及她眼底颤抖的泪光,终是慢慢收回手:“才将醒来就哭?”

李妩不语,只闭着眼将眼泪憋回去。

她不想在他面前掉泪,也不屑。

“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吃药。”裴青玄也知今日是有些折腾狠了,她心里难免有气,语气也放得柔和些:“朕备了你爱吃的徐家铺子糕饼,各色挑了好几样,你吃过药也好压一压嘴里苦味。”

“嘴里苦味能压,心里的苦如何能解?”

李妩缓缓睁开眼,一双水光潋滟的乌眸尽是清冷,直勾勾盯着他:“我不吃药,也用不着什么糕饼,今日已是第七日,按照约定,你该放我出宫了。”

男人如玉脸庞上的温煦笑意一点点褪去,他沉眸凝视着她,并未出声。

李妩抿了抿唇,自顾自撑起身子就要下床,肩头却被男人宽厚的大掌给按住,她眉头皱起,丝毫不掩反感的甩开:“别再碰我。”

可男人手劲大,牢牢捏着她的肩纹丝不动,平静语气也不带半点情绪:“及至明日午正,才是七日整。”

“你就算得这么清楚?”李妩不可思议看他,又伸手指了指自己:“我都这副样子了,你便是再留我一夜,又能如何?”

见他沉脸不语,她视线瞥过那碗还散着热气的药碗,忽的明白什么般,眼含鄙薄地看他:“是了,陛下送药来了。灌我一碗药,又能叫你弄些时辰是吧?也好,既然陛下对这具身子还有些兴致,那拿药来吧。七日我都忍了,再多忍一夜又能怎样。”

也不知为何,她说着这些话,眼中那才压下去泪意又涌了上来,叫她只得压低眉眼,伸手就要去够那药碗。

才撑起半边身子,腰肢就被男人坚实的长臂勾住,一阵晕眩感过后,她被他牢牢抱在了怀里。

那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如枷锁般勒在她胸前,叫她如砧板鱼肉,压根动弹不得。

“裴青玄,你放开我!”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上半身动不了,只两条腿将锦蹬得凌乱。

裴青玄不出声,单手控住她后,另一只手端起药碗,又以昨日之法,喝了一大口,而后俯身堵住她斥骂不已的红唇,哺喂给她。

李妩紧咬牙关不配合,他就捏着她的下颌,强势地分开,送进去。

第一口汤药溢出大半,将他的袖口与她的衣领都沾湿,纠缠的唇舌间除了汤药的苦涩,还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松开她后,见她有气无力地喘息着,裴青玄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微微刺痛叫他眉头拧起,却并未停下喂药的动作,又端起碗低头喂了第二口。

喂到第三口时,李妩已然没了挣扎的力气,细想也没再挣扎的必要,于是安静下来,行尸走肉般叫他哺喂。

待到一碗药喂完,她也不动,垂着眼睫,双目无神。

还是裴青玄将她放下,又伸手去解她衣领时,她才有了些反应——

撩起眼帘,漆黑清冷瞳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与憎恶。

裴青玄解她衣带的动作未停,语气平淡:“你若好好吃药,不弄脏衣裳,朕也不必又替你换衣。”

仅是换衣?李妩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裴青玄并未多说,只将她的亵衣脱下,起身又从衣橱里取回一件干净整洁的亵衣。

那是件男人穿的亵衣,宽宽大大,他给她裹上:“随便穿一夜,明日再命人给你拿新的。”

说罢,他脱靴就要上床。

李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裴青玄脱靴动作一顿,忽的想起什么,走到桌边倒了杯清水饮尽,又转脸看她:“可要喝水?”

骨气告诉李妩,她不该搭理他,可嘴里那带着血腥的苦药味叫她瓮声嗯了下。

裴青玄眉梢微挑,似讶异又似理当如此,倒了杯清水走来,大掌托起她的身子,又将杯口对在她唇边。

“好好喝,若是弄湿了又要换。”

男人磁沉嗓音在头顶响起,李妩眼波微动,而后就着他的手慢慢将杯中清水饮尽。

裴青玄看着她乖巧喝水的模样,沉了半夜的面部线条也缓和不少,连带着眼底神情都变得温柔缱绻:“慢些喝,别呛着。”

一杯水饮尽,李妩重新躺回床上。

裴青玄问:“还喝么?”

她没理他,裹紧被子,朝里翻了个身。

老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李妩便是典型的骨相美人,不但三庭五眼生得格外标致,就连头骨也生得优越。譬如当下,哪怕她只露个后脑勺,裴青玄都觉得她的后脑勺比旁人都生得饱满好看。

将杯盏搁回,他熄了床榻两侧的灯烛,放下幔帐上了床。

李妩被子裹得很紧,他用力扯了两下才扯开躺进,见她缩着身子要往里躲,他从后揽去,将那具温软馨香的身子捞了回来。

感受自己的背脊紧贴着男人火炉般的胸膛,李妩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尤其双腿之间下意识发酸。

“今夜不碰你。”

他拍了拍她的背让她放松,高挺鼻梁埋进她的颈窝,温和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慵懒:“朕已罢朝七日,明日也该去宣政殿露面了。”

李妩听到这话,心下冷笑,窝在寝殿沉溺于男欢女爱,七日不上朝,可不就是史书里所记的昏君行径么?所幸自己只是个藏匿在后的小人物,若真是他什么美人才人的,岂不是要被史官狠狠记上一笔红颜祸水、误国妖妃,遗臭万年?

“阿妩。”他蹭了蹭她的发,好似如何都嗅不够她身上香气般:“朕从前就想过,抱着你安睡会是何种滋味……”

“食不言,寝不语。”

李妩不想听他再说起从前,语气冰冷道:“我很困了,想睡觉。”

身后之人呼吸略重,又很快平复,他于黑暗之中亲了亲她的耳垂:“今日的确叫你受累了,睡罢。”

他这样“正常”的反应叫李妩眉头微拧,但她实在太累了,今日发生的种种已叫她无力再去思考更多。她只知道,睡过去,再次睁开眼,她便能解脱了。

曙光就在眼前,心下稍微有了安稳,她便放纵自己的思绪沉沉睡去。

静谧昏暗的床帷间响起均匀而轻柔的呼吸,裴青玄将怀中之人拥得紧了些,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又怕力气重了将她弄醒,最后撑起身,薄唇从她额头、眉眼到唇瓣又细细密密吻过一遍:“阿妩。”

他牵着她的手,心头那团难以压抑的浓烈情绪越烧越烈,痴迷吻着她每根手指,又带着她的手握着,低哑嗓音在她耳畔轻喃:“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细雨清濛,转眼又是天明。

李妩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累,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好似变成月宫里的那只兔子,彻夜不停地握着玉杵捣药,她累得不行,问那桂树下的白裙飘然、花容月貌的嫦娥仙子:“能不能歇一歇?”

“你这小东西如何这般懒怠。”那仙子语气不悦的说着,又在云雾缭绕里缓缓转过脸:“再偷懒的话,我将你丢去人间。”

她被这话吓了一跳,等抬头看清仙子容貌时,又一阵恍惚,觉得仙子的脸如何这般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想啊想,最后反应过来仙子长着裴青玄的脸,霎时将她吓醒了。

李妩缓了好半晌,才从那个古怪的梦里回过神,抬手想揉一揉眼睛,却觉得手指和腕间莫名酸疼。

蹙了蹙眉,她也没去细想,只偏头看向身侧,空空荡荡,并无那人身影。

再看透过幔帐的淡淡微光,天亮了!

李妩心下一喜,如窥新生,一时也顾不上浑身酸疼与不适,掀被从床上起来。

桌上摆放着一套簇新的衣裙,从兜衣到外衫,一应俱全,且颜色风格都是她素日常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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