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我们若是不来,怎知道你这里吃了这么多苦头?”哭哭啼啼之态自不必多述。
“朝廷委我以重任,岂有不吃苦的道理。”
诚然,裴秉元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层,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作为一县之长,不管是治理水患,还是拓荒种粮,总是免不了风吹雨晒的。
眼下的玉冲县其实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县衙里房屋不多,裴少淮、裴少津两个小子被安排住在裴秉元的小书房里,裴少淮看见父亲书案上,摆放着潘季驯所著的《两河经略》《河防一览》,还有《水经注》《河防通议》等书,再不是那些诗词歌赋、文章集注,其用功程度可见一斑。
裴少淮本还想着,来到玉冲县,自己前世积攒的学识是否可以一展手脚,略帮父亲一二。如今他略翻看这些古本以后,才发现古人之智者早将以堤束水、以水攻沙、河行旧道等法子归纳得很详实,一一尽写入书中[1]。
他前世并非学水利,岂敢在这些智者面前班门弄斧?
开官路、造新堤、植柳树、拓荒田,父亲治理的法子也很合时宜。相比于防水患,如何在入冬前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似乎更加重要。裴少淮原来想的那些致富法子,至少要等父亲带领百姓拓荒完毕,家里有口粮食了,才有可谈之资。
裴少淮见识了这些,才知道自己差些成了“纸上谈兵”之人,也给了他一个警醒——不管作甚么,首先要遵循现世之道,往后为官亦是如此,他若想运用前世学识,需要结合实际,才能起奏效。
夜里,裴少淮在前院小踱时,发现小亭里,有人在点灯运笔写字。
“小郎君是知县大人家的公子罢?在下李水生,是前来实习历事的学生。”
“李监生好,在下裴少淮。”
巧了不是,遇着正主了。只见此人相貌端正,举止得体不轻浮,是个书生模样。
原来,屋内闷热,李水生便到亭子里纳凉,正在写家书,他解释道:“游子在外,老母多有挂念,我得闲便修书寄回去,叫母亲不要担忧。”
“李监生孝心可嘉,在下不便多扰。”裴少淮称赞道。
……
翌日,既已经知晓了哪个是李水生,裴少淮带着竹姐儿,透过窗眼儿给她指了指,让她知晓了李水生长甚么样。
竹姐儿毕竟是个姑娘家,才瞧了几眼,那李水生恰巧转过来,叫她看见了正脸,她便羞红了脸,不敢再看。
谈不上是甚么喜欢、心动,只不过是想到婚姻之事,少女怀羞罢了。
白日里,几个监生到各自岗位上出工了,那李水生戴着个草笠,在堤坝上跑来跑去丈量,还要伏在地上绘制图纸。
原先羞答答的竹姐儿,这回远远地望着,淡定了许多,她瞧着那小身影跑上跑下,整个上晌都没歇着,有些许入迷了,不知道在想甚么。
“如何?”林氏问道。
“甚么如何?”竹姐儿垂首,脸都快红到后耳根了。
林氏又道:“觉得这个李水生如何?”
“母亲船上不是说,我只管远远相看几眼,旁的都由父亲母亲拿主意吗?”
林氏噗嗤笑出声来,明白了竹姐儿的心思,打趣道:“难得你倒是记牢了我的话。”想了想,又道,“咱们在玉冲县待不了几天,白日里,你得空便多去前院里,陪你父亲多说说话。”裴秉元办公的衙门设在了前院。
“女儿省得了。”
……
回来以后,不枉林氏专程嘱咐,竹姐儿熬好了莲羹,专程送去衙门里给父亲尝尝,顺道叙叙话。
那李水生刚整理好图纸,还满头大汗,他知晓知县大人急用这份图纸,便匆匆忙忙赶来回禀了,一进门,便看见知县大人边上站着个娉娉婷婷的青衣少女,青丝如瀑肤如雪。
他反应倒是快,竟马上想起了知县大人曾试探过他的婚事。
莫非就是她?
一时看得端住了,忘了非礼勿视,久久没能把目光收回来。
“父亲,女儿先回去了。”竹姐儿速速退了出去。
“你匆匆忙忙进来,可是有何急事?”裴秉元问李水生道。
“啊……是甚么急事来着?”李水生还没缓过神来。
裴秉元无奈,指了指李水生怀里抱着的图纸,提醒道:“图纸。”
“啊,对,知县大人让我去画支流的图纸,我已经画好了。”
退出衙门之后,李水生对自己方才失了仪态懊悔不已。
……
……
数日之后,林氏与官人惜别,带着几个孩子返回京都,回到了伯爵府。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不管是林氏,还是沈姨娘、竹姐儿,都非常有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李水生之事。
所谓姻缘,只有男方前来求娶了,才算是真的姻缘。
直到裴秉元来信,上面写道“自你们回去后,李监生已经再三向我显露,有意求娶我家竹儿,上回还说道,待他实习历事结束以后,回到京都,便会让其母亲前去相看……夫人或许应早作打算以应对”。
次年三月,竹姐儿年满十五,行及笄大礼。
毕竟是庶出,礼节、衣制自然未能像莲姐儿、兰姐儿那般隆重。值得一提的是,尚书府那边,平日里有甚么走动只派个大儿媳妇过来,亦或是孙辈过来,而竹姐儿及笄大礼时,那二老太太竟主动上门了,不知藏的甚么心思。
四月中旬,裴秉元来信,说诸位监生已经实习历事完毕,李监生也已回京都。竹姐儿已到婚配之龄,那读书郎又有迎娶之意,众人皆盼着成就一桩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