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 / 2)
他忐忑地跟着穆君桐到达村庄附近。
穆君桐记得这里,之前她赶回来的时候,这里一片荒芜,百姓早就避难去了,破败至极,像鬼村。
可现在还未走近,就见到有人影走动。
她有些惊讶,站定,侧身看秦玦,他正在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问也没问穆君桐,十分顺手地搭在了她身上。
四处荒芜,风大。
大氅裹住的温暖迅速笼罩着穆君桐,她闻到了秦玦身上特有的清冷味道。
穆君桐愣了一下:“我没有生病。”之前都是骗他的,为了让他卸下防备心。
秦玦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披都披了,怎么办呢。他道:“哦”
穆君桐:“……”
两人相顾无言,穆君桐不敢同他对视太久,毕竟这双眼实在是具有蛊惑性。
她别开头:“你让人迁回来了?”
秦玦道:“他们自己回来的。”他带着穆君桐往前走,“还有一部分是罪人家眷和奴仆,再当高门是不可能的,让她们做寻常农户,她们迫不及待地就应了。”
村庄气氛并不好,隔很远也能感觉到那种萧条的味道,但也能感铱誮觉到挣扎的生机。
秦玦很明白穆君桐对什么感兴趣,所以他只捡这些对她说:“刁玉拜入了天机门下,前几日同她师父做出了犁具,说是比以往得更省力,妇女也能推动。”
他跨过道路边的碎石,走下阡陌:“无论如何,保证粮产最重要。若有瘟疫,便会伴之而生饥荒。‘岁大饥,人相食’,人可不好吃。”
走了几步,才发现穆君桐没有跟上来。
她站在田埂上,披着他的玄色大氅,风吹动她头上的布巾,她毫无动作,只是低头看着他。她的眼神很是复杂,像一抹春日清溪,将他那些不安与躁动全部冲散了,只剩清甜。
秦玦心头颤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有些惶恐于这种体验。
穆君桐只是看着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她很想说,人不好吃吗?你在其他时空里,可是最喜食人肉了。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说的,大氅柔软的领子揉着她的下颌,她躲开秦玦的视线:“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又走过来,站在田埂下仰头看她。
“为什么这么做?”她问,“怎么突然想好好治理城池了。”
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答案。
但她还是想等着秦玦回答。
秦玦愣了一下,他似乎根本没想到穆君桐会问,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人生自在惯了,做事情还需理由吗?何须问为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穆君桐沉默了,她点点头,心头乱糟糟的,纠缠成一团,最后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提着大氅想跳下田埂,秦玦又下意识地想来扶她。
她哭笑不得:“都说了我没生病。”
秦玦才又想起这回事,收回手,等她自己跳下来。
她跳下来,两人又恢复了一高一低的身高差。
因为他想扶着她,所以站得很近,穆君桐站稳后,他才退开半步:“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可以过去看看。”
她问:“看什么?”
秦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想了一下,给了个答案:“看你满意吗?”
她蹙眉,心头更乱了:“什么叫看我满不满意?”
她的语气不强硬,所以不是质问,而是困惑。
秦玦低头看她,她也会感到困惑吗?
他道:“我答应过你,会给你想要的。”
穆君桐眉眼闪过清晰的震颤,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眸。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若这不是我最想要的呢?
但下一瞬她就明白,她想要什么,这个连她自己想很久也不会想明白的问题,秦玦却比她更清楚,可以立刻给出答案。
她心头酸涩,低低应了一声。
沉默中,秦玦在等着她离开,却见穆君桐抬头,用他难以承受的目光看着他:“我不看了,我们回吧。”
秦玦心头闪过恐慌,以为她不满意了。
她却说:“我相信你。”太平盛世,他一定能做得到。
这四个字像是骨钉,穿过了秦玦的四肢肺腑,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胸膛翻涌起滚滚沸腾烫灼的热烈情绪,这里不是城外田庄,是黑夜深河,他沉了下去,头顶是漫天星辰,隔着暗沉河水熠熠生辉。
他恍惚了一下,觉得这才是世间最可怖的咒语,有了这四个字,他什么不愿意为她做呢?就算赴汤蹈火,披沥肝胆,他也要将她想要的太平图卷呈现在她面前。
原来他不需要她爱他,她开心了,他便能跟着开心。恨她所恨,也能爱她所爱。
他不理解穆君桐的想法,但不代表他不能模仿她。
他是空荡荡的骷髅,只需要刻进她的灵魂,就能有血有肉起来。从此以后,他便有了判断规则,想着她会想要什么,会期待怎样的结果。他背上了条条框框的规则,永远失去自由,失去自己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