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1 / 2)
淳宁帝的皇后方氏,名声一直都不太好——欠缺国母之仪,是大多数人对她的评价。
就如淳宁帝曾经说的,方氏撑不起这件翟衣。
曾经是家里最娇宠的小女儿,嫁给了王府的庶出王子,将来做个闲散郡王的王妃。
这就是家里人对她的期待,也是她自己的期待。
一辈子富贵闲人,快快乐乐的,多好。
她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生出儿子来。
但她并不担心,她给丈夫纳了妾置了通房,让她们替她生。
因为她的丈夫不像王府世子那样宠妾灭妻,男人只要不宠妾灭妻,维护嫡庶,正妻哪怕没有儿子,也不怕。
反正她有娘家,有嫁妆,什么时候高兴了,从哪个妾手里抱一个男孩养在膝下就行了。
哪怕不抱,只要丈夫不宠妾灭妻,他的儿子们都得敬她是嫡母。没有哪个儿子的生母能骑到她头上去。
这是通行天下后宅的规则,这也是维护着整个国家稳定的基石。
这,就是嫡庶尊卑。
只要男人不色令智昏,自己身先士卒地去冲破这制度,正妻们就不怕。
方氏就是这样的。
没有儿子也快快乐乐的,耍耍小性子,发发小脾气。
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成为了皇帝。
皇帝要全天下人都遵守的规则,唯独在皇帝的后宫里是不通行的。
皇帝的后宫,是真的有女人可以母凭子贵,骑到她头上来的。
无子的皇后升级成太后,很快就“急病暴毙”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
最可怕的还是她的丈夫也变了,他曾经喜欢的她的一切,他如今都嫌弃了。
方氏终于乱了方寸。
且她的脑子,在普通的内宅里,大家争争风吃吃醋,有丈夫的维护宠爱,就还够。
在深深的宫闱里,潜流暗涌,杀人不见血,没有皇帝的庇护,就不够。
终于落到了这一步田地。
前一日,霍决被匆匆叫到宫中。
干清宫里,灯火通明如白昼。淳宁帝一人坐在金座上,目光投在地上。
霍决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大概了。进宫的时候,是小芳守在宫门口等着他,又告诉了他新的情况。
皇帝宠爱的丽嫔三日前生了个小皇子。
今日皇后去看小皇子,看完走了,小皇子就死了,脖子上有掐痕。
淳宁帝震怒。
这是他第一个非自然死亡的孩子。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过。
这是残害皇嗣。
方皇后不承认。
“我是掐了他的脸一把。”她道,“我看着他就烦,就掐了他脸一下,就那一下,我没动他的脖子。”
但皇帝仍然将她废为庶人。
方氏说:“你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对你的孩子下过手?我堂堂正正一个嫡母,把你的孩子都养得好好的。”
皇帝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甚至她说小皇子不是她弄死的,也是实话。
但皇帝还是废了她。
因他对这个皇后的忍耐,已经到了底线。这件事,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帝把霍决招来,是想让他追查小皇子之死。
皇帝派人出宫的时候,皇后还是庶人。霍决入宫城的时候,皇后已经是死人。
她拒接废后的旨意,穿着翟衣自缢于坤宁宫。
小芳裹着皮裘守在宫门口,就为了告诉他:“小满哥让我告诉你,皇后娘娘薨了。”
霍决来到干清宫,便看到目光投在地上,眼睛无神的皇帝。
他走过去,轻轻喊了声:“陛下?”
许久,赵烺的眼睛似乎才聚焦,但仍然投在地上。
“我没想让她死。我知道不是她干的,她没有这么狠。”赵烺说,“但她真的不适合做皇后。”
“废了她,也是为她好。娘娘根本没有能力化解这许多算计。”霍决说,“陛下做的并没有错。”
“是呢,还是你懂我。”赵烺说,“我想让她先到冷宫避一避,待我理清这些事,再给她一个妃位。”
不为后,只为妃,也没有儿子,不对人造成威胁,她就又能过上从前那种,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日子了。再也不用被硬逼着做那些她最讨厌的事了。
她素来喜欢随心所欲,最讨厌被规矩束缚的。
赵烺眼泪划过脸颊:“她的脾气,怎么这么大呢?”
霍决看着他。
因为这脾气,是你惯出来的啊,他想。
赵烺和方氏,也是少年结发。
也是一路走来,也曾约定过生同衾死同穴。
皇帝拭去泪痕,唤道:“提督监察院事霍决。”
霍决垂眸:“臣在。”
皇帝道:“给朕找出这个残害皇嗣的人,千刀万剐。”
霍决道:“是。”
这一夜,半个宫城都亮着灯。
等到天亮的时候,霍决便来回禀。他的效率,自来是如此之高的。不管什么事,交给他,皇帝便放心。
“是许妃娘娘。”他道,“动手的是丽嫔身边的一个宫人。”
许妃,皇长子的生母。
龙床的帐子垂着,隐隐能看到皇帝坐在床上。
他呢喃:“忘恩负义,背主之徒。”
因许妃,是方氏的陪嫁丫鬟,因这个身份,这层关系,方氏先让她停了避子汤,把生庶长子的机会给了她。
皇帝道:“赐鸩酒。”
又道:“宫人,凌迟。”
霍决要走,皇帝又道:“丽嫔,降为美人。”
霍决再次要走,皇帝再次把他叫住。
“我想呢,要是以废后下葬,她一定又很生气。”赵烺说,“还是以皇后附葬帝陵吧,那道废后的旨意,我想收回来,你觉得呢?”
后宫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纵不是皇后干的,也是她治理六宫不力。何况她还是自尽死的。
要以皇后礼葬她,等天彻底亮了,朝臣们上朝来了,且有得吵呢。
文人最爱在这种其实毫无实际意义的东西上较真。
霍决问:“附祀太庙吗?”
赵烺犹豫了一下,道:“不用了吧。”
霍决道:“就当她是你的妻子下葬吧。”
“正是呢。”赵烺叹道,“你懂我。”
他的妻子可以和他葬在一起,死同穴,他不算辜负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