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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妖怪·38(2 / 2)

妈妈柔顺温婉地添菜,眼中全是对丈夫的依恋。

这份依恋几十年如一日,直到爸爸过世多年,她还是没能从痛苦里走出来,也无法面对困境,现在家里一无所有,她可以倚靠的,不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儿而已。

桑瑜揉了下眼睛。

妈妈依恋她是应该的,她必须做到。

“妈,我不辛苦,你再等等我。”

挂电话后,桑瑜腿有些酸了,距离小绵羊停放的车棚还有段路程,她忽然没了力气,顺势蹲下身,在墙角里捡了根小木棍,排解似的一下一下挖着脚边潮乎乎的湿土。

周围一簇簇修成圆形的绿植茂盛生长,体积巨大,她缩在其中,只有瘦瘦小小的一团,很难被发现。

桑瑜放纵自己悄悄难受一会儿,情绪即将落到谷底,忽然——

“喵。”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胖猫从绿植间钻了过来,乖巧蹲在她的脚边蹭蹭。

康复中心附近的流浪猫们都被统一收养,驱虫打针后集中散养在小花园里,常有爱猫的患者来逗它们玩,有益身心。

这只白猫是其中最特别的,听说被某位老专家看中了,打算抱回家去善待。

桑瑜轻轻喊了声她给小白猫取的名字,“亲亲。”

亲亲舔她一下,睁大一对奇异又漂亮的眼睛。

一只浅褐,一只淡灰。

桑瑜不舍地摸摸它的头,“我们亲亲是异瞳呢,眼睛真美,以后肯定会讨主人喜欢。”

一人一猫安静对视。

异色双瞳璀璨闪动,清澈透底。

她下巴垫在膝盖上,思绪乱飘,莫名想起了中午那位艺术品一样的患者,半张脸绝色,不知道在黑绸眼罩的遮盖之下,又该是多出彩的一双眼。

*

临江高层,十六楼。

陈叔小心翼翼把桑瑜留下的杂粮糕和山楂奶冻分成四份放好,其中一份拆包装盘,配上一壶温度适宜的清水端到餐厅。

他正要去楼上喊,就听到楼梯响动,一丝不苟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眼帘低垂,勉力按着扶手,缓步拾级而下。

已近傍晚,乌云被晴朗撕破,浓稠光幕迅速铺满天际,漫进水迹犹存的落地窗里,雾一样罩了男人满身,笼住他清瘦挺拔的身骨。

陈叔一时看呆,心里酸涩地拧了下,忙过去扶他。

他家先生,他家蓝钦少爷,即便虚弱脱力,也一样脊背笔挺。

“吃点东西吧,”陈叔说,“是桑小姐亲手做的。”

蓝钦摆了下手,拒绝搀扶,沉默地走到餐桌边坐下,伸手拢过瓷盘,他手上的胶布撕掉了,针孔殷红,凝着一点暗色血迹,周围一片青白。

他用勺子舀了一小块奶冻,摆在面前迟迟不动。

陈叔在旁边忐忑不安地等。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蓝钦终于把勺子拿近,碰到唇,含进嘴里。

久违的味道,酸涩微甜,奶香淡淡,被舌尖的温度化开,流过伤痕累累的喉咙,顺利滑入胃里。

陈叔攥紧拳头,紧张观察他的反应,生怕他再吐出来。

片刻后,蓝钦指尖颤了颤,嘴角抿出一丝放松的笑,又舀了一勺。

陈叔如蒙大赦,“先生,你能吃得下了!”

自从桑小姐在蛋糕店里寄卖的糕点断货后,他家先生已经半个多月没能这么平稳地进食了。

蓝钦咽下第二口,火辣涩痛的咽喉和食管、空荡皱缩许久的胃,以及漂浮不定的心,似乎全被简单的一块山楂奶冻抚慰。

他认真对陈叔点点头,抬起眼帘。

细密长睫下,他一双眼睛映着窗外天光,琉璃般剔透,颜色却截然不同。

一只浅褐,一只淡灰。

保安探出头,瞄瞄她身后不远的高挑身影,警惕地压低声音问:“那人是谁,你认识吗?没危险吧?”

说着下意识去摸警棍。

桑瑜幽幽叹了口气,“认识的。”

何止认识,差点被来接班的同事当成她的秘密男朋友,其实说起来也不怪人家,大半夜在休息室一起值班,他又有张让人狼血沸腾的脸,误会本来就情有可原。

尤其是——

同事推门时,她正瞪大眼睛看着蓝钦写的两行字,不知哪根神经突然抽了风,脱口说了句,“你……该不会是打算跟我回家吧?!”

就这话!任谁听了都要多想的!

桑瑜纠结地走出大门,一边数着台阶往下迈,一边侧耳细听后面。

蓝钦大概因为身体难受,脚步不太稳,但还坚持跟她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既近,又不会让她不舒服。

桑瑜攥攥手,不忍心让一个病人这么亦步亦趋,干脆站定不走了,回身看他。

午夜十二点过半,朗月当空。

清辉和湿润夜风交缠在一起,同时裹着那道人影,他身上罩了层银白色的霜,清冷出尘,连垂下的指尖都泛着薄薄光晕。

桑瑜很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这位神仙要真是她男朋友……她恐怕每天都要焦虑到失眠,天知道有多少小妖精会对他垂涎三尺!

“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

桑瑜为难地开口,脑袋里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安顿他。

她慢吞吞说了半句,就看到蓝钦拿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把屏幕给她看。

“我没有打算去你家。”

“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蓝钦眉心拧得发疼,生怕桑瑜会误解。

在休息室时他太急了,写字慢,没能把意思表达清楚。

“没地方可去”,是不得已找个借口,希望她不要催他走。

“麻烦你帮帮我”,是想让她花时间,听一听他的诉求。

但两句写在一起,桑瑜自然而然往一处想,把他当成了刚认识就妄图登堂入室的混蛋。

蓝钦等她看完,匆忙继续打字,“我只是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谈,请你给我半个小时好吗?”

桑瑜眨眨眼,反问:“那半个小时以后你去哪?”

蓝钦愣了。

桑瑜长叹,“你看吧,还是没地方去。”

蓝钦竟无言以对。

为了延长跟她相处的时间,他一时冲动,似乎把问题搞复杂了。

桑瑜又问:“钥匙都没有,身份证肯定也不在身上吧?”

蓝钦点头,确实不在。

她意料之中地歪头瞧他,“我就知道——酒店也没法住,要不是病房今天全满,我就直接给你在楼上找张床了。”

蓝钦一听住院,后背反射性地绷紧,冷汗都沁出了一层。

幸亏满了!

他庆幸不已,认认真真打字,“不用管我,如果你愿意,我们找个餐厅或者咖啡店坐下谈好吗?你感冒刚好,不能吹风。”

打完这些,他加上一行,“而且你的宵夜被我吃了一大半,你没吃饱,等吃完谈完,我送你回去。”

桑瑜本来还有点顾虑和戒备,谁知道一看这句,莫名其妙都消失了。

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病患,吃她半碗家常菜念念不忘,自己有气无力的,居然还惦记要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