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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1 / 2)

云织再次把他抱紧, 抱到手臂开始发酸,也压不下心里的难受。

秦砚北那么骄傲的人,秦氏里外多少人怕他城府深阴狠,冷心冷肺没有人情, 他也一直身居高位, 习惯俯视, 没有谁能让他动容。

他不信神佛,没跪过。

秦家的祠堂,上次她跟他一起回去家宴的时候,她也听人说过, 太子爷无论腿好不好,都从来不跪, 就那么淡漠地冷眼旁观。

天地神佛,整个秦家先辈后辈都没在他眼里, 今天这个楼梯间里, 他却折下膝盖跪地。

他就算腿疼,也有很多选择, 这样的姿态来道歉, 求她原谅和接纳,云织是没想过的。

不止是现在, 从去出租房找她开始,他就已经放下了骄傲,那些傲气嘴硬是他的屏障,他流着血一点点撕掉,露出最脆弱的内里给她看。

云织额头抵在秦砚北肩上, 不想在这个时候哭, 然而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涌, 她极力往下吞咽,想把他拉起来,但他力气太大,她束手无策。

她索性放弃挣扎,干脆陪他,手指抓住秦砚北的衣襟,紧盯他问:“所以,你一直认为,我没有视听能力的这段时间,是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了吗?”

秦砚北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喉结缓慢往下压:“在那个教室里,是你离开之后我们的重逢,你走之前,我知道你每天都想着怎么才能摆脱我,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主动抱我,叫我十一。”

他即使有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也极力为自己找着佐证,可现在他面对云织,说出“十一”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心里绞痛。

云织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她竟然喊出声了,而且还音调准确,被他亲耳听见,他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她的各种亲密,他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堪的偷窃者,或者替代品,所以才会在她开始恢复之后,只能白天隐藏自己,深夜等她睡着才敢回来汲取短暂的温暖。

云织脑中一乱,不忍心细想他每天受的折磨,她刚恢复正常说话,本来就不是很稳,这会儿急得语调发抖:“十一……十一是我自己取的名字,不是江时一,更不是真名!”

秦砚北等不到她说完,俯下身跟她靠近,手在身侧攥成拳,他逃避不了,必须面对那个真相。

“那能不能告诉我,真名是什么?这个你差别对待的人,是谁?”

“是你啊……”云织手背挡着唇,止不住哽咽,忍着泪迎上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重复,“是你,是秦砚北!”

悬着巨石的那根头发丝在她的回答里铮然断掉,全世界被铺天盖地的席卷,山呼海啸,只剩轰鸣。

云织意识到,此时此刻才是她跟十一,跟秦砚北真正的重逢,之前那么多年的时光,报恩和同居,包括这段时间的亲密,她跟他始终都在彼此错位。

两个人的命运明明早就紧绑在一起,却在风里飘散流离,好不容易她走到他的身边,又站在不同的轨迹里,是他……

是他锲而不舍扑向她,受尽了伤也紧紧抓着不放手,她才会拥有这样的时刻,能把自己胀满的心剥开给他看。

云织望着他,含泪弯唇,眼睫被夕阳映出浓墨重彩:“当年你站在天窗上低头看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很傻?大概瘦的厉害,像只饿了很久的小狗吗?”

秦砚北凝固住,眼里掀起狂澜。

云织从来不会歇斯底里的哭,水迹滑下来总是温柔安静的,她直视他说:“我那时候快死了,奶奶都已经没办法,是你每一天坚持来打开天窗,告诉我我还活着。”

“第一次你给我扔了十一颗后山上的小桃子,之后你没有一天缺席,次次给我的都是十一,我从害怕,躲藏,到开始有了不能启齿的期待,等着你出现。”

“我违背本能,强迫自己吃东西,希望能早点看见,能听到你声音,不要只是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我反复想着你被扭曲过的话,拼命去记那些不懂得意思的音节,害怕以后找不到你。”

“我想看看你,想问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无家可归,好像……卡在这个世界的夹缝里面,没有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我盼着有一天你能从那个天窗上跳下来,说不定近一点我就能看清了,就不用每一次做梦,我都在后面拼命地追你背影。”

她下巴被浸湿。

“我就快恢复了,真的,只要你再等几天,我就能用正常人的样子站在你面前,可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人掀过我的窗户。”

“你像我想象出来的幻觉,是后来奶奶告诉我,天窗外有一个石板压着铁盒子,里面装着几千块钱,整的一半,零的一半,硬币都舍不得自己留下,是某个人辛辛苦苦攒的,都想给我。”

“我知道,不是幻觉,你一定存在过,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只能喊你十一,从十几岁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我长大成年,十一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被淡忘过。”

“你在教室里跟我说话,时隔这么多年,我还是记得你的语气音节,十一……”

“我很想你,超过你想象的想。”

“但是对你来说,这段插曲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是不是?”

云织胸口和裙摆堆积出大大小小的湿痕,秦砚北定定注视她,胸膛剧烈起伏,上前搂住她。

“不是插曲,”他说,“是我忘了十一……当初是我给你十一的。”

当年那个被放逐,被憎恶,被诅咒不得好死,身上一无所有,病入膏肓的少年,所有人都想忘记,连他自己都死死封闭着,不愿意提起,却还有一个人日复一日地记得。

不是他当年遍体鳞伤,凶恶狼狈的样子。

是他听说她会画画,带血的手掀起窗口,放下自己所有的钱,想让她不要放弃。

是他低着头坐在她的屋顶上,在同一轮月亮里互相陪伴,渡过最孤独寒冷的夏天。

那些痛苦的年月里,他不止是浑身烙满了伤的流浪野狗。

他还是她的十一。

云织被拥得太紧,不能动,摸索着握住秦砚北盘着烧伤的手腕:“而且你没有冒充过,十一没有,救命恩人也没有。”

“那年我在火场里,就是你冲进去救的我,我看不见,但是我有感觉,在教室里你背起我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是你,不管谁来顶替,我都不会相信。”

“至于秦砚北……”

秦砚北把她压进胸口,火场里他背起的小孩儿轻飘飘,细瘦可怜,他没有时间深究:“现在轮到秦砚北了,对不起,他没有什么能讨你喜欢的地方,长大以后的十一让你失望。”

云织气急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急着从你身边逃跑?”

他克制着低声说:“因为我强迫你。”

更因为不喜欢。

云织挣开他的手臂。

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她跟他剖白这些,跟他亲近,是因为十一的关系,并不是他本身。

她拽住他的领带结,把面前的人拉到近在咫尺,认真回答他:“因为再不走,我就要对不起十一,我怕自己守不住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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