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性别(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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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徐招娣眼看着徐来娣离开了, 她捧着手里温度逐渐冷下去的水杯,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水杯里的温度逐渐冷了下去。
难道他们的命运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他们的价值真的就体现在他们生下的孩子的性别上?
徐招娣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作为一个女人, 她可以因为爱情、因为责任而成为一个母亲——但是她真的无法接受, 自己会因为自己比男人多了一个子宫而就这么沦为一个生育工具!
她躺在病床上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 但是还没等她想出一个结果,就听病床那头“吱呀——”一声,竟是她老公拿着个保温盒就过来了。
“都快十二点了,饿坏了吧。”男人将保温盒放在台子上, 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徐招娣从病床上扶着坐起来, “妈还在家里给你煲鲫鱼汤,正看着火候呢。她说怕饿着了他的大孙子,所以特意让我先给你送饭过来垫垫肚子。你看,全都是你爱吃的菜, 我妈特意给你做的。”
说着话的时候, 那头又利索地将保温盒打了开来, 将里头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在了徐招娣面前的折叠小桌子上,笑着道:“等你吃完了饭后我妈做的那个鲫鱼汤也就好了,到时候我让我妈给你送过来,你再去喝点。”
徐招娣心里压着事儿,这会儿看着自家老公便显得有些沉默。
“这几个菜就够了, 那个汤让妈不用送来了, 留着在家和爸他们自己喝吧。”她的声音闷闷的, “你也知道, 我不爱喝鱼汤。特别是怀孕后, 每次妈做了鲫鱼汤,光闻着那个味儿我就觉得身体堵得慌。”
“那怎么行?”男人马上就笑了,他坐到徐招娣的身边道:“这是妈亲自给你做的,花了那么多心思,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儿呢?而且我妈说了,鲫鱼汤催奶,喝了以后对以后咱们儿子的喂养是最好的,你现在多喝一点,以后奶水就足一点,这样咱们儿子才能长得更加白白胖胖的。”
“儿子、儿子、儿子!你就知道儿子!”
那头话音刚落,这边一直沉默着的徐招娣却突然激烈地开了口。常年一直压抑在徐招娣心里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她一手握着拳砸着被字上,声音有点激动,“吃饭、喝汤、睡觉……什么都是为了儿子!你们看见我了吗?”
徐招娣一直是内敛而温顺的,她陡然一爆发,让她身边的男人忍不住愣了好一会儿。
男人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发火,但是视线落到了她突起的肚子上,伸手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摸了摸,声音里的火气又强压了下来:“媳妇儿,你怎么了?都这么大人了,好好地跟咱们还没出生的儿子吃什么醋?”
“吃醋?”徐招娣望着自己的丈夫,眉眼里带着一点晦涩,“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只是在吃醋吗?”
男人眉心里强压下的不耐之色更重,他伸手端起碗,作势要去喂床上的徐招娣:“媳妇儿,乖啊。我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心情不好,你这时候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我不会怪你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你这时候身体要紧,咱们儿子不能饿着啊。你先把饭吃了,好不好?”
明明是枕边最熟悉的一张脸,这会儿看着徐招娣眼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面目可憎,她伸手将男人推来,将面前折叠小桌上的饭菜全部掀到了地上,大声吼道:“我不吃!我说了我不想吃!”
饭菜洒了一地,正好一部分菜汁溅到了男人的衣角,男人终于忍不住了,紧咬着后槽牙,抬手就给了徐招娣一巴掌,声音带着点火气:“你好好的发什么疯?”
被打了一巴掌,徐招娣脸偏到一边,暂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好好的发什么疯呢。”
她抬头望着男人,突然道:“当家的,我想问你一句话。”
毕竟是马上就要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的老婆,这会儿看着她挺着个肚子望着自己,白皙的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肿的很高,一时间也不由得有几分愧疚。
“问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坐了过去,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地揉了揉,又道:“哎,也不是我说你,你知道我脾气平时就爆。你以前那么乖,从不会这么特意撺我的火,今天是怎么了?——诶,疼不疼啊这?”
徐招娣却没有对他后一个问话而做出什么回答,她只是看着男人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我明天进产房,医生告诉你,孩子和我只能活一个……你选择救谁?”
说完,眼睛眨了一下,淡淡地重新纠正道:“不,应该是‘儿子和我只能活一个’,你选择救谁?”
男人被这个问话问的一愣,他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稍稍移开了视线皱着眉头道:“这算是什么问题?这没什么意义啊……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就是生个孩子而已,怎么可能什么‘只能活一个’?”
徐招娣却是不满意这个答案:“所以呢?你会选谁?”
男人又重新看着徐招娣,眉头微微皱着:“媳妇儿,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招娣和他对视着,好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微微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时不时传来的胎动来感受着里面那个生机勃勃的小生命。
“我妈跟你说了,今天上午我们去找个了天师算命去了吧?”
男人点点头,也把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算出来你这胎是个男娃娃?”
徐招娣点点头,又道:“但是不止是这样。”她声音缓缓地,“那个天师告诉我说,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应着所有人的祈愿而来,运势霸道,生产当天他的命数可能会克我。”
男人嗤笑一声:“这不就是典型的江湖骗子的说法吗?”他不屑地道,“是不是之后还得给你个什么咒符的,说只要如何如何就能帮你安全度过此劫?”
徐招娣却没有跟着笑,她望着男人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都相信了他给我算的孩子是个男娃,关于这一部分你怎么就又不相信了呢?”
男人被她这么问得没什么法子,只能妥协道:“那你告诉我,那个骗……天师又和你说了什么破解方法?”
徐招娣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将那个折成了三角形状的符纸递过去给了男人:“天师说,只要在我生产当日,你将这个符纸烧成灰后兑水喝下去,就能保佑我们母子平安。”
男人将那个三角状的符纸接过来,眉眼里的不信任越发浓厚:“这真的不是个骗子吗?”
徐招娣微微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就当是为我们求个心安。”
男人想了想,又问道:“喝了这个符纸灰,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负担吧?”
徐招娣摇了摇头:“天师说了,你是男人,阳气重,最多不过拉几次肚子。”
男人皱起的眉心松了开来,他随手将那个三角状的符纸收进口袋里,点了点头应道:“那我就喝。为了你们母子两个平安,拉几次肚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招娣靠在病床上,她现在怀着孕,本来身体就困乏,刚才经过那么一系列争执,这会儿更是觉得浓浓的疲惫翻涌了上来。
她半躺下去,靠在床上,侧着头望着那男人,好一会儿,又把刚才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老公,刚才我问你的你还没有回答我。”
“如果逼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在我和儿子中间选一个活下来的话,你会选谁。”
“当然选你啊,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一次男人没有在犹豫,他伸手将徐招娣的脸摸了摸,“你是我唯一的老婆啊。儿子没了还能再怀,但是老婆我可就只有你一个啊。”
“是吗。”
徐招娣轻轻地说了一声,神情也看不出来是信还是不信,然后往下挪了挪,彻底又躺了下来。
“我现在整个人都很累,就让我先睡一会儿吧。要是妈带鲫鱼汤过来了,你就替我喝了。我是真的不想喝那个。”
毕竟是怀着他们张家的儿子,纵然对于徐招娣现在这么个“恃儿而骄”的样子男人并不是很舒服,但是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没对她再说什么,自己默默地拿了扫把和簸箕将先前被打翻的那些饭菜给清扫了。
而在病床的窗户外,一只几乎全部透明的千纸鹤趴在窗台上几乎将病房内所有的一切都给忠实地记录了下来,紧接着,眼睛处的红光微微一闪,又瞬间飞往了别处。
而另一头,徐来娣从徐招娣那里赶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过一点了。
她丈夫正在房间里午休,公公和婆婆两个人倒是留在屋子外面看电视。徐来娣换了鞋进屋,看着他们,脸上挤出个笑连忙问道:“爸、妈,你们吃过了没有?”
那边的小老太太微微抬眼望她这头看了一下,没什么好气儿地冷哼一声:“我们不吃难道还能指望你回来做饭吗?你自己也不看看几点了,要等着你,岂不是要把我们几个都给饿死?”
徐来娣不敢顶撞她,只能是陪着笑道:“我妹妹那边人手实在不够,所以才稍微耽搁了一下。她的预产期也就是这两天了,忙完这两天就行。”
小老太太又冷冷地哼了一声,把视线重新放回到电视上声音不咸不淡地:“只希望你妹妹争气点,别跟你似的,赔钱货一个接一个的。像你这样的,我们家钱浩娶了你,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徐来娣听到这里,眼皮子垂下来,沉默着没说话。
她绕过客厅的两人,自己走去厨房,将里头剩下的一点残羹剩饭热了吃下后,又默不作声将碗池子那一大池子的锅碗瓢盆都洗了干净。
洗完碗回房间的时候,钱浩已经起来了,一边穿衣服一边看一眼徐来娣,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冷漠:“怎么现在才回来?”
徐来娣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丈夫的态度,她低低地道:“你也知道,市里面的医院离家里有点远,坐公交还要转站,一不留意就这个时间了。”
那头显然是不满意这个解释的,他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皱着眉头道:“你跟你妹妹都已经嫁出去了,已经成了两家人,他们家怎么还总是要你过去帮忙?你知道你女儿上学也要人接送的,你自己老是在那头呆着,难道还想让咱爸妈替你接你闺女吗?”
徐来娣嘴唇哆嗦了一下,看着那头,好一会儿才轻声地问道:“‘你闺女’、‘你闺女’,是,她们连个是我生的闺女,但是这难道就不算是你们老钱家的种了吗?”
钱浩有些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还真的就抓着这几个字不放了?”看一眼手表,又道,“行了,我去跑业务了,你待会去送大宝上学吧。自己别有事没事地一个人瞎想,女人家家的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说着,拎着公文包便赶紧出了门去。
徐来娣愣愣地看着那头头都不回的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又去隔壁女儿们的房间看了看。
因为房子的面积实在是太小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再给孩子,于是当初他的女儿出生后,他们硬是在主卧里又用纸板隔了一小块空间出来给女儿作为卧室。
那空间太小了,几乎只能刚刚摆下一个宽度不到一米,长度不到两米的上下铺位的铁床。
徐来娣打开门,屋内逼仄的空间让她微微有点呼吸难受。她站在门口喊了几声自己大女儿的名字,只听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动静,然后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地从上铺的床上顺着扶手爬下来,两步都到了徐来娣面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妈。”
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孩子,四肢都很纤瘦,头发因为营养跟不上而微微发黄,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似乎还要小上两岁。
徐来娣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问道:“中午吃过饭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轻轻地回答:“我从学校的早餐里省了一块饼带了回来,中午的时候奶奶还给我盛了一晚稀粥。”看一眼那头的眼神,又乖巧地补充道,“那饼可好吃了,我已经吃饱啦。”
徐来娣看着懂事得有些过分的大女儿,只觉得心里一阵心酸。她伸手在大女儿的头顶摸了摸,然后又走过去看了看自己躺在下铺的小女儿。
她这会儿正安静地沉睡着,只是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看起来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徐来娣轻轻地在还在熟睡的小女儿脸上亲了亲,然后对着那头已经收拾好了的大女儿道:“妹妹呢,奶奶让妹妹吃了东西没有?”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又乖乖地点了点头:“爸爸给了我一碗米糊,让我给妹妹喂下去吃掉了。”
徐来娣将小女孩的小手牵了起来,轻声夸奖着:“小雨真棒,都知道怎么照顾妹妹了。”
钱雨抿着嘴巴笑了一下,脸上像是被阳光照耀着似的,看起来有一种淡淡的光彩。
她仰着面对着徐来娣道:“她是妹妹。”又小小声地,“我喜欢妹妹。”
徐来娣心里又是一紧,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道:“嗯,那你一定要当个好姐姐,好好照顾妹妹。”
钱雨用力地点了点头,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拉着徐来娣的手就出了屋子。
“妈,我送大宝去一趟学校,马上就回来。”
客厅里,那两人依旧在看着电视,听见这头有动静,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过来。徐来娣抿抿唇,也没再多说话,拉着自己女儿的小手就赶紧出了门。
路上的阳光明晃晃的,晒在身上都让人觉得有些热了。
钱雨牵着徐来娣的手,在通往学校的路上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扬起自己的小脑袋望着身旁的徐来娣道:“妈妈,爷爷奶奶和爸爸他们是不是不爱我和妹妹?他们是不是不想要我们,只想再要一个小弟弟呢?”
徐来娣微微一愣,她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又侧头看着钱雨,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钱雨把头垂下去,开口时的声音有点儿小:“奶奶说的。我听见她说我们是‘赔钱货’了。”又望着徐来娣,眼睛里浮现着疑惑,“妈妈,为什么女孩子就是赔钱货呢?我们老师说,现在已经是男女平等了,女孩子在很多地方都不必男孩子差的——我们班一直考第一的那个就是女孩子,男孩子们没有一个人考试能考过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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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来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