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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七十五枚刺(1 / 2)

“我……我可以。”方念一猛地跪在地上, 低头慌忙说道。

薛亡命人将她扶了起来,方念一谦恭说道:“我必为仙盟尽心尽力。”

听她说完,薛亡不言不语, 他转过身去,离开方念一居住的山谷。

“我之前在人界, 听说过她的事迹, 她以前帮助了很多凡人与普通修士。”薛亡忽然轻叹一声, 他疑惑地问侍立在自己身边的修士, “为何这么多年不见, 她变成了这样的模样?”

“她?”跟在薛亡身边的修士显然也只听说过方念一的部分传闻, 他解释道, “她之前似乎想要自尽过一次,但被暗中保护她的宗门修士救了下来。”

“她为何自尽?”薛亡问。

“我听说, 是她没有医治好一个病人,便有人宣传说她医术不精, 后来似乎是再也没有人愿意让她看病了,然后她就这么选择自尽, 多少是有些脆弱了。身为医者, 若有救不活的人, 承认便是,就算是再顶尖的医者, 也没办法起死回生。”一旁跟着薛亡的修士躬身说道。

方念一之前所经历的事, 其真相早已随着时光彻底被埋没,无人知晓她当时的困境,再谈论起时, 旁人也只会觉得这位心高气傲的医者心理太过脆弱, 无法承受流言的攻击。

薛亡听完修士的解释, 他看向远处的青山,轻叹了一口气:“或许是那流言毁了她,信仰崩塌之后,她自己也不愿再去相信了。”

“无事,现在她不过为财为名为利而已,更好拿捏,若是油盐不进的硬骨头,这才不好对付。”跟着他的修士劝说道。

“魔族阵线后撤万里,他们那边有情报吗?”薛亡问。

“咱们人界这边的探子进不去魔域,他们对魔尊很是忠诚,我们始终无法策反那边的魔族,他们占领了人界那么多领土,我们还有许多同族落在他们手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真是可恶。”另一位负责情报搜集的修士行礼说道。

“这不像是他的做派。”薛亡沉吟道,“他有了功法大成的幽冥之体,应该第一时间将我杀了才是。”

“魔域那边,多加小心,他们没有行动,我们而已正好修养,只是我们可以派出部分修士小队,对魔域进行骚扰,看看能不能带回几个俘虏。”薛亡回了仙盟大殿,取出目前双方对峙的沙盘图,在其上规划着,他运用的智谋足够,这进攻计划几乎找不出漏洞。

“就如此布置。”薛亡道。

仙盟那边传令下去,他们开始暗中谋划,意图偷袭魔域。

此时的魔域之中,浮南听完方眷所讲述的事实,她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有些魔族与诞生他们的母体是完全独立的存在。

方眷低垂着头,她小声说道:“她才是真正的我,我一辈子也不及她。”

“莫要忧愁,你来魔域,自然有自己的成长。”浮南将温暖的双手盖在了方眷的手背之上,她轻笑着安慰她,“至少,你还留有治病救人的本心。”

她们正说到一半时,郁洲手里拿着一枚玉简走了过来。

“去人界那边搜集的情报有了。”郁洲将整合信息的玉简递给浮南,“我简单说一下。”

“说。”浮南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孟宁死了,薛亡抱着她的尸体重回仙盟,人界那边还是选择追随他——他有这样的魅力,只要他向人类示好一点点,他们就还愿意献上自己的忠诚。”郁洲平静说道。

浮南微讶,她在孟宁的记忆中能看到孟宁与薛亡是兄妹的关系,薛亡难道真的忍心将孟宁也杀了?

“还有——”郁洲道,“薛亡那边寻了一位名医,名为方念一。”

浮南秀气的眉微挑,她看向方眷。

方眷的眼睫懒懒抬起:“若没有同名同姓之人,那她就是诞生我的本体了。”

“还有这等事?”郁洲来了兴致,“我以为所有的魔都像我和妍妍一样,都是本体堕魔。”

浮南托着腮,认真听郁洲说着此事,她又继续道:“方念一,现在如何了?”

“这就怪了,我没想到她与方姑娘也能扯上关系,因为据人界那边说,她当初为了敛财,在人界与大宗门合作,传播疫病,她借此高价售卖解药赚钱,没钱的人类都死了。”郁洲沉声道,“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确实很好。”

浮南的眉头微蹙,方眷眨了眨眼:“她怎么这样了呢?”

浮南自己不是魔族,她自然可以通过此事看出些端倪来:“她,因为你所代表的信念从她身上剥离出去了,所以她变得不再有底线。”

“你是被她抛弃的信仰……”浮南低眸,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如淼淼、周松泉或是温妍姑娘,他们都是以本体堕魔,因为直到堕魔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抛弃这股信念——信念可能有好有坏,但它们都是极纯粹的存在,因此,以本体堕魔的魔族会被魔气侵染,因怨气侵扰。”

“另一类魔族,则是脱离人类本体而独立存在的单独信念化身,你们当初诞生时候的怨气与信念相结合,就有了极端的情绪展露。这两类原生魔族在魔域生活,因此又繁衍诞生了其他的魔族。”浮南的语气很理智,“或许,魔族一开始诞生的时候是与人类相伴而生,但久而久之,你们也成了单独的种族,留存于世间,有自己独立的追求与情感。”

“信仰,原本是好的。”方眷说。

“但它被俗世污染,也就成了坏的。”浮南平静说道,“在最开始,方念一也是一名很好的医者,但时至今日,依旧有人认为她当年自尽之事是她咎由自取,怨吗,如何能不怨?”

“所以,该如何呢?”方眷问。

“以本体堕魔,是有执念之人。”浮南的眼眸一转,她的语气淡然,用最平缓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因邪念成魔,很简单,你们只管去寻找自己的本体,将本体取而代之。”

“尊上,您这……”方眷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浮南。

“他或许参不透魔族的本质,我与他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最了解魔族,魔族一生都被命运诅咒,被邪念困扰,但那极端的情绪是自己——或是诞生你们的本体人类带给你们的。”浮南将双手覆于自己双膝之上,“本体堕魔,可以驱除怨气得到净化,但像你们这样单纯的邪念化身,就要回到本体之中,再进行净化。”

“你以为我想回去吗?”郁洲轻哂一声。

“你难道没有回去吗?”浮南对他轻轻柔柔地眨了眨眼,“温妍可以自渡,你难道没有吗?”

“凇死去,你因此悲伤,你难道没有感情吗,在我那梦中,你因我本体被烈火焚烧而崩溃,你怎么会没有感情?”浮南盯着郁洲的眼睛说道,“你早已有了,那这样的你,与一位普通妖族有什么区别呢?”

“魔域是驱逐者的牢笼,但被驱逐的,就一定是错吗?”浮南声音淡淡。

她起身,将玉简启动,一面光幕出现在眼前,这是魔域与人界的地图。

“此事,容后再议,将整个人界收入囊中,再多的事也只是家务事。”浮南平静道,“若我没有猜错,薛亡意图从魔域东南翼以修士小队对魔域进行骚扰,他们那边能用的力量不多,所以不敢派出大规模的修士队伍过来。”

“减少我方伤亡,派出成倍魔兵,将他们包了吧,行进路线按这么走,应当可以避开对方斥候探查”浮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若可以,让温妍去,用死人上战场,我们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是。”郁洲依照浮南的布置,领命而下。

浮南看着郁洲离开,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算计薛亡一次,再之后薛亡就知道他的惯常套路在魔域不起作用。

薛亡会发现她还活着吗?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

之前浮南虽然一直坚定地选择魔域一方,但在知道薛亡身份之后,她行事时,内心还是煎熬。

她可以坚持不上战场,可以让畏畏带着自己逃回魔域,大不了在魔域永远也不见阿凇——虽然这对阿凇来说,她的存在于他而言仍是慢性死亡……。

她的选择可以很多,每一条都可以让自己更安全些,她之所以选择死在战场,是她不想在阿凇与薛亡中做出选择,既然无法一直背叛薛亡,她就想办法死去,正好也成全了阿凇,至于之后,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虽然她知道,有幽冥之体的阿凇胜算会大上很多。

但浮南没想到阿凇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让她活,他自己死了。

现在,只能由她来对抗薛亡了,这才是真正的反目。

浮南行走在魔宫的高塔之上,她的表情平静,没有犹豫与挣扎。

方才与方眷、郁洲的对话,让她对魔族的诞生有了一些认知,但阿凇,他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浮南从未听说过他的诞生来历,他似乎天生就是魔,没有堕魔的过程,也没有诞生他的人类本体。

他又是……从何处来呢?

浮南想到阿凇,她又情绪低落起来,但眼下的情况没办法让她一直思念他。

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孟宁的记忆还没有读完。

浮南回到自己居住的大殿之中,她让畏畏给她护法,纤指一点,连接了袖间孟宁的第二段记忆。

她的意识坠入仙境之中,她感应到孟宁趴在尘世镜上,她安静观察着人间的薛亡,之间薛亡行走在尘世之中,与她猜测的一样,在南香城之前,他走过人间的每一个角落,他变成不同的身份,去帮助人类。

但是,他的一腔赤诚善良,都被人性浇灭,他所帮助的人最终还是对他刀刃相向,他们妒忌他广博的知识,担心他取代他们的地位。

而薛亡从不会还手,他曾是天上的神明,那人类的长剑刺破他的心脏,他却不闪不躲。

“你们会明白的。”他口中吐着血,迎着那剑锋,眸中含着悲悯与包容,他温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模样,你们这样对我,是天性使然,没关系……”

“疯言疯语。”一剑刺穿他心脏的人类说道。

薛亡的身体坠落悬崖,他重重摔落崖底,四肢残破,来往的野兽将他的残躯啃食殆尽,最后只余下一具骨骼。

他还是活了过来,毕竟他是不死不灭的神。

但浮南从孟宁这边的视角看,薛亡每被人类害死一次,他的神魂就会丢失一些,散落在天地间。

直到——最后一次,薛亡在南香城接受他曾庇护的那些凡人与普通修士的审判,他被挂在城墙之上,他们将他的心脏掏出,祭祀给天生的先神。

在人类之前尘封史书已久的历史之中,他们曾信奉过的一对神明名为先神,形象是一男一女,一者司掌世间悬浮于躯体之外的情感与知识,一者司掌力量与命运,而他们掏出薛亡心脏,献给了那司掌情感与知识的男先神。

那是他自己。

孟宁趴在尘世镜上,她哭了,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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