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万苦千辛断人肠(2 / 2)
朱厚照皱着眉纠结了半晌,一时也忍俊不禁。他笑骂道:“若不是怕给父皇添麻烦,孤早就将那群人撵出去了。”
月池笑道:“都告诉您了,出门在外,处处低调,您非不听。行了,我是不成了,我得去歇着。这一日随主犯逃命委实太累了。”
朱厚照又气得抓起一把瓜子来丢她。月池回眸瞧他,她的眼中还有未尽的笑意,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朱厚照一时只觉心如鹿撞,半晌方回过神磕磕巴巴道:“你、你连晚膳都不用了?”
月池摇摇头:“多谢您关切,只是实在没胃口了,您还是自个儿吃吧。”
朱厚照哼了一声:“谁关切你了,我是……”
他抬头想叫月池,却发现又不见人影了,他心下羞恼,也霍然起身道:“孤先回房了,拿一些金子给驿丞,让他送些好菜来。”
石义文等人躬身称是。
月池实在忍不得了,她急急找到驿丞,要了一瓶金疮药来。待到回房插上门后,她忍着痛楚,小心翼翼地脱下裤子和鞋袜,这才发现腿上的皮肉都被磨破,一时鲜血淋漓,脚上也起了好几个大水泡。她咬牙,先用清洗伤口,接着再将金疮药撒上去包扎好,又用发簪将水泡挑破。待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她的里衣都被汗湿透了。她素来爱洁,若是往日早强撑着起来擦身,可今日实在懒得动,当下穿戴整齐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没曾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为一顿饭,居然又惹来滔天大祸。接连骑马七天,今日负重狂奔下山,一众锦衣卫也是累得够呛。这群素来在京城吃香喝辣的主儿,何曾受过这种累。朱厚照一走,他们也开始叫苦连天。石义文拍桌道:“行了,为主子办事,怎可如此。我知道兄弟们累了,今儿咱们就好好搓一顿,好好养精蓄锐,明日下午再赶路出发吧。”
他拿了一锭金子交给驿丞,那驿丞眼睛都发直了,石义文道:“给我们弄七八桌席面来,要最好的菜,这些够不够?”
驿丞连连道:“够够够,谢老爷,谢老爷。”
石义文将金子丢给他:“快啊,哥几个可等不得了。”
驿丞忙应了,飞也似得跑去后厨,连珠弹炮地叮嘱厨子。厨子听罢一脸茫然:“可是老爷,这灾荒年间,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家家户户连猪都宰了,哪来什么好菜……”
驿丞将金子深深藏进袖子里,非但只字不提,还呸了一口:“蠢货,没有猪,不是还有牛吗,去村里牵一头耕牛来,还有多摘些瓜果,就说老爷征用了。回来做一个全牛宴,不就打发了吗?”
厨子只得应了,这牛一牵,就牵出了大乱子。土里刨食的农民,牛就是他们的半条命。没有牛,光凭人力拉动耕犁极为艰辛。很多农民攒上半辈子的钱方能买来一头小牛犊,再让孩童日日去田野割草,才能将牛养大。因而,对牛的珍视非比寻常。特别是在这灾荒年间,虽然储粮不多,但只要有牛在,熬到了开春,就还有糊口的希望。可今天,就连全家最后一丁点期盼都要被夺走了。
婆子的嚎哭声响彻村落,她抱着厨子的腿道:“官爷,官爷求求您了,这牛不能牵啊,我们全家都指着它呢。你放过我们家吧!”
厨子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实在是过路的老爷们要吃,我说白了就是替老爷做饭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婆子道:“你可以去牵有钱人家的啊,村东的张员外,村西的王员外,哪家没几窖粮食,你为什么非得夺我们的命根子!”
“是啊,是啊。”周围的村民对着厨子指指点点,开始帮腔。厨子恼羞成怒,他在本地做事,哪里敢得罪大户,柿子可不得挑软得捏吗?他啐了一口道:“京里来得老爷肯吃你的牛,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这老虔婆,还敢在此饶舌,还不快滚开!”
说着,他一脚就将这婆婆踹开,一把拉住牛绳扬长而去。婆子蜷缩在地上,一面捂着肚子一面痛哭,仿佛要将胸腔里的苦闷都挤压出来。她的家人也都围在她身旁垂泪。其余村民都在一旁唏嘘不已,可没一个人敢上前与驿卒相争,他们是民,民怎么敢和官斗呢?本以为今日这桩事又只能自认倒霉,谁知,异变就在这时发生了。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下连正哭的婆子都唬得倒吸一口冷气,立马不敢作声。
很快一队轻骑就到了他们眼前,马上的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可一双双眼睛都亮得渗人,特别是打头的那个,就跟夜里狼似得,盯得他们浑身发毛。她开口问道:“大婶,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