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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1 / 2)

沂王走了。

院内没有重回安静, 随后,各色陈设包括大件家具等流水价送了进来, 送完东西, 还有人,四个内房侍女八个院中丫头并算不清数目的粗使婆子,看得翠翠头晕目眩。

“这、这是做什么?”

“是夫人应有的份例。”见素回答, “之前夫人重病, 不宜人多搅扰,所以王爷只安排了我和抱朴,如今才配齐了。”

“但——”

但她们奶奶怎么就成了夫人呢。

她们明明要走的啊。

翠翠懵极了,周围都是沂王府的人,她和铃子单薄得像两片长错了地方的叶子,由不得要瑟瑟发抖。

满心觉得不对, 都不知该从何反抗。

她只能求助地看向兰宜。

“不用管。”兰宜道, “谁要是欺负你们,告诉我。”

翠翠茫然地道:“奶奶, 那我们不走了吗?”

“暂时走不了了。”

——那以后还走吗?

兰宜从翠翠的眼睛里看见了这一句,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自然是要走的。

“走得了吗。”翠翠低低地问。

沂王府不是杨家, 这重重朱门, 层层把守, 没有沂王首肯,她们连院门都出不去,又谈何出府。

兰宜道:“嗯。”

她声调凉凉的, 翠翠茫然, 想问有什么法子, 见素走了过来:“夫人, 新配的人手齐了,您要升座,容她们来拜见么?”

兰宜拒绝:“不必。你看着安排吧。”

见素没有多言,应道:“是。”

她又走开忙碌起来。

兰宜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翠翠:“我们的东西呢?”

她出杨家时,原来的目的地是乡下老家,为此丫头们把属于她的物件都收拾上了,她进王府后神智昏沉了许久,身上的一针一线,手边的一茶一碗,都由王府供给,此时方想起来。

翠翠答:“见素姐安排放在西厢房第一间了。”

她小跑到里间,很快回来,手里捧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一个两层木盒,一样是一个青布结成的小包袱,她分别打开给兰宜看:“这是奶奶的首饰和私房银子,我单独拿过来,放在奶奶的衣箱里了。”

木盒里没剩几件首饰,兰宜嫁到杨家后,杨太太精穷,她做媳妇的便不好打扮得太华丽,又免不了要孝顺婆母一些,日子就越过越俭朴,再后来她生了病,更无心理会了。

小包袱里是两锭元宝,并一小堆碎银,总计七十八两,数目都有限,兰宜打眼一看,就知道分毫没少。

她点点头:“你收好了。”

他日有机会离开王府后,这就是她们立身的本钱了。

翠翠重新系好结,问她:“别的都在厢房里,我原想拿来用,见素姐说不必,这里都备好了,奶奶要过去看看吗?”

兰宜想了想,起身:“走吧。”

厢房上了锁,见素做事妥帖,钥匙早已交在翠翠手里,翠翠开了锁,推开门。

内里布置简单,干净整洁,那一马车日常物事堆叠摆放在窗下的一张木榻上,看得出是原样搬进来的,没有拆动过。

兰宜退了出去。

翠翠有点愣:“奶奶,不看了?”

兰宜道:“嗯。”

她不想看了,一打眼都是在杨家的旧物,写满那些旧时光,而她离了那道门,再也不想回过头,连回忆,她都不想有。

“把铃子叫来,把这些抬出去烧了。”

翠翠惊得嗓音变尖:“烧、烧了?!”

吃惊是一瞬,她与兰宜同在杨家煎熬过来,很快明白了兰宜的心绪,咬一咬唇,不吭声地出去找铃子。

不一会儿,她带回来的不只有小玲子,还有两个身材粗壮一脸笑的婆子。原是见素听见了她找铃子搬东西,安排来帮忙的。

翠翠对这些新进下人还有些忐忑,不敢指使,不过两婆子很有眼色,也肯下力气,盏茶功夫就把东西全搬出来了,按兰宜的意思堆到了院内相对空旷的西南角上。

“找个火折子来,点火吧。”

兰宜的吩咐淡然,两婆子却都一惊,一个悄悄地往后退,飞奔去找见素。

见素闻报,怔了片刻,她见过兰宜与杨文煦和离时的情景,下了决定:“夫人要什么,就给夫人。”

一旁正往乌木栏架格上摆盆景的抱朴忍不住扭过头来:“姐姐,要不要先禀报给王爷再说?”

“先依着夫人。”见素道,“夫人要与杨家斩断前缘,总不是坏事。你再去与窦公公说一声,要不要惊动王爷,由窦公公拿主意罢。”

抱朴点头,与婆子一道出门,分别去了。

窦太监正在查看安排给颁旨钦差的客院,闻听消息,忙寻沂王。

府内前殿社稷坛附近建有一座白玉台,高约十丈,沂王在台上的仙人亭里打坐。

窦太监抹着汗登了上去,没有立即近前禀报——因为他发现,从此处俯瞰下去,已经能望见东北角上那处院落里冒出来的黑烟。

若不是提前得知,他一定吓一跳,以为走水了。

沂王于此时站起身来,负手同样望向那处,没有说话。

窦太监知道他在等解释,躬了身道:“是夫人在烧从杨家带出来的行李,也好,以后她就一心一意地与王爷过日子了。”

沂王开口:“胡说什么。”

窦太监眨巴了下眼,这怎么算胡说呢?但自家王爷一向心思重,他不敢多管,小心劝了一句:“王爷,您别太自苦了,您纳夫人虽有缘故,可已经纳了回来——”

总不能就摆着看罢,王爷是居家道士,又不是出家的和尚。

沂王不欲与他说约定之事,道:“本王无意那些,你不要乱做安排。”

窦太监嘴上忙应:“老奴岂敢。”

沂王重新望向那处黑烟。

窦太监陪着看了一会,感叹搭话:“夫人这个性子,是太烈了些。”

沂王负在身后的手摩挲了下手腕,内里的伤口还在作痛。

岂止是烈。

那瘦弱得风吹就倒的身子里,蕴着的是不顾一切的疯,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动的是真纳她的主意,那把剪刀将插进的是他的胸腔。

这种毫无顾忌放手一搏的痛快——

沂王在夏阳下眯起了眼睛。

真是透亮。

他就这么立着,一直等到了黑烟散开,渐消,燃尽。

窦太监很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说呢,说的是无意,可顶着日头看人家烧个东西看了小半个时辰,像是没意思的样子吗?他家王爷什么时候也没这么闲过,何况明日天使就要来了。

他擦了把额头上晒出来的汗,转了转心思,重新开口:“王爷今天该歇到夫人那里了罢?张太监明天就到,该把样子做起来了。”

沂王眉头微皱:“他来便来,又进不了内院,本王宿在哪里,与他何干。”

窦太监提醒:“他从前在成妃娘娘宫里做过两年洒扫,太子与他拉得上关系,有可能委托了他来探听,他奉了圣命,到时候,略有越矩之处,王爷也不便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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