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赵家沟(1 / 2)
◎可恨!那错过的八年◎
钱淑芬整个人有点懞, 茫然地看向赵晨阳,似乎在问: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把这事揭穿吗?你不是说赵向晚不讨赵青云他们喜欢吗?
四季大酒店见过赵向晚之后,赵青云第一时间责问赵晨阳。赵晨阳知道纸包不住火, 主动向赵青云、魏美华坦白, 并声称自己不知情, 是钱淑芬一时虚荣心作祟, 做出调换两人身份的事情。
钱淑芬为了赵晨阳,将所有罪名都承担下来,给赵青云打电话时姿态放得非常低,哭诉着哀求他不要责怪赵晨阳, 并说自己对赵向晚很关照,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培养成大学生, 对得起赵青云的托付。
哭完了, 钱淑芬丢下一句:“我帮你养了十年女儿,你帮我养八年难道不行?我不追究你丢下孩子不管, 你也别怪我换了孩子。”
未婚生女、满月便将女儿丢到乡下寄养,一个月十块钱的寄养费只给了四年, 这件事赵青云原本就做得不地道, 面对钱淑芬的绵里藏针,完全硬气不起来。再加上赵晨阳养了八年,眼看着就是收获季节, 赵青云也舍不得放弃。
赵青云最希望的结果, 是赵向晚、赵晨阳姐妹相称, 都当女儿来养。反正赵向晚已经十八岁, 正在上大学, 不需要花费更多精力, 不过就是多准备一份嫁妆, 为她安排一份好工作罢了。
可是,与赵向晚打过一个照面之后,赵青云便知道她不好说话。赵晨阳占了她八年时光与资源,她心中一定有恨。自己如果不摆明态度,恐怕赵向晚不会认他这个父亲。
犹豫来犹豫去,赵青云下不了决心。
一边是养了八年、与徐家联姻的赵晨阳,一边是没有半点养育之恩、与季锦茂来往密切的赵向晚,孰轻孰重,他的内心天平一直在摇摆。
经历翁萍芳被杀案,赵青云这才真正意识到赵向晚的价值。
一件连许嵩岭都觉得棘手的案子,赵向晚只一周时间就将案件查得一清二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赵向晚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心性坚韧。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只要稍加培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相比之下,放弃一个赵晨阳算得了什么?只要得到赵向晚的支持,再加上她背后的季家,赵青云有信心更上一层楼。
左思右想,赵青云放下那一点为人父的自尊,决定将赵晨阳送回赵家沟,当着钱淑芬、赵二福的面承认赵向晚的身份,正式将她接回家。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挽回赵向晚的心,让她心甘情愿与自己亲近。
赵青云看到钱淑芬还在发呆,提高音量再一次说话:“我们两家的孩子弄错了,现在换回来,如何?”
如何?不如何!
钱淑芬呆呆地看着脸色发白的赵晨阳,心里恨不得骂娘。你们把晨阳养得千娇百媚、娇贵时髦,现在还回来,我们这破屋子她能住得惯?
“那个,赵领导。你看啊,不管是向晚还是晨阳,已经长大成人,现在都在星市上大学,这么大了还谈什么送回来、带回去?大过年的,先进来喝口茶,有什么事情慢慢商量嘛。”
钱淑芬一边热情招呼,一边冲站在一旁的二儿子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去你大姑家看看,把三妹子接回来!”
听说赵晨阳才是自己的亲妹妹,赵仲武虽然有一刹那的惊诧,但却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他就说嘛,像赵向晚这么学习优秀、赌技惊人的妹妹,怎么可能是自家养得出来的。要说是赵晨阳这个好吃懒做、整天叫他二狗子的讨厌鬼,才像是他亲妹妹!
可是,让他去接赵向晚,赵仲武有些不情愿。
说实话,他有点怕赵向晚。初中自己刚学会赌博,当时赌的是摇色子猜大小,简单好上手。赵仲武偷拿家里的钱出去玩,结果被赵向晚发现,赵仲武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她的脸色沉得像没有月亮的晚上。
赵向晚问赵仲武:“为什么赌?”
赵仲武马上回答:“以小搏大。”
“可是也会输。”
“也有可能赢。”
“你输的时候多,还是赢的时候多?”
“虽然我现在输得多,但是等我练好赌技,肯定就会赢!”
赵向晚看了赵仲武一眼:“我们打个赌吧?”
赵仲武来了兴趣:“什么赌?”
“我来帮你赌,保证把把赢。如果我做到了,你就戒赌。”
“把把赢?怎么可能!”
“赌不赌?”
赵仲武豪气冲天:“赌了!”
然后……然后赵仲武输了,眼睁睁看着赵向晚大杀四方,开赌局的赵大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到最后,赵大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赵向晚不要再赌,顺便承诺见到赵仲武就赶人,绝对不让他参加任何赌局。
赵向晚绝了赵仲武的后路,村子附近只要有开赌局的,见到赵仲武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赵仲武被迫兑现了他的承诺。直到这两年外出打工,换了个地方,远离赵向晚的视线,他才敢偷偷赌钱。
结果呢?因为赌博一分钱没赚,还被饭馆辞退,赵仲武有些心虚,不敢面对赵向晚。
听到钱淑芬叫他去接赵向晚,赵仲武不干了:“我不去。赵向晚现在不是我妹妹了,我干嘛去接她?”
钱淑芬气得火冒三丈,一个两个的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太不像话了!她忍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赵仲武手里,咬着牙说:“你听话,赶紧去!把三妹子接回来。”
看到钱,赵仲武的脸色好了一些,转了转眼珠子:“才二十块?妈你打发叫花子啊。”
钱淑芬作势要把钱拿回来:“你不去?那算了,我让柱子帮我跑一趟。”
赵仲武嘻嘻一乐,赶紧把钱装进棉衣口袋,搓了搓手:“得嘞,我去我去。”
看赵仲武屁颠颠地骑单车离开,赵晨阳有些不解地问母亲:“大哥呢?”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最喜欢使唤的人是老实的大哥,今天怎么叫二哥跑腿?
钱淑芬喜滋滋地说:“你大哥中医药学校毕业之后分配到县人民医院,是药剂师呢,他工作忙,要年三十才能放假回家。”
“什么?!”赵晨阳不敢置信地叫出声来。
大哥在医院工作?就他那个熊样,还能进人民医院当药剂师?上辈子他一直在家务农,老实巴交没什么出息。
钱淑芬没有察觉女儿的惊诧,笑眯眯地补充道:“你大哥86年参加什么成人高考,考到珠市读大专,毕业包分配。他是长子嘛,我让他回县城医院工作了。”
赵晨阳追问:“二哥呢?”二哥今年二十一了吧,他上辈子就是个二流子,一天到晚赌博,后来因为聚众赌博被警察抓起来,关了几个月才出来,名声在村里坏得很。
钱淑芬叹了一口气:“你二哥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做什么都没办法长久。初中毕业之后送出去学过篾匠,学了两个月就跑回来了,说天天劈竹条手指全都割破了;再让他去城里当泥瓦工,干了半年不到又回来了,说工地太脏太累、吃不饱。去年他自己跑到羊城学厨,他好吃嘛,倒是在大饭馆干了一年,可惜……还是干不长,又回来了,唉!”
赵向晚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家里有了变化。
原本灰扑扑的黄土墙刷了白,原本潮湿暗沉的夯土地面铺上了厚厚的地砖,就连门前檐廊边沿也压上大青石,虽然依然土气朴素,但看着比八年前亮堂、讲究多了。
赵晨阳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不见,家里变化还挺大的。”
钱淑芬听女儿这一说,顿时兴奋起来:“村里现在搞责任承包制,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我现在手里存了点钱,打算把老屋翻新一下。四妹子你这次回来就住一阵再回城,妈给你买肉吃。你饿不饿?妈先给你煮甜酒冲蛋。”
娇养的亲生女儿回家,钱淑芬欢喜得有些忘了形。拿出个大瓦罐煨红糖水,往罐子里放上一把红枣、桂圆,加上一大勺米酒,再将两个鸡蛋打散,将鸡蛋液倒入煮沸的红糖水中,堂屋里立马飘散着一股夹杂着酒香、枣香、鸡蛋香的甜腻香气。
钱淑芬倒出一茶碗,递到赵晨阳的手中,笑容里满是殷勤:“四妹子你小时候就喜欢喝甜酒冲蛋,这么久没回家了,先喝点去去寒气。”
在一旁看热闹的赵家沟村民们都笑了起来。
“唉哟,钱婶子看到亲妹子回来高兴,舍得下本钱,两个蛋啊。”
“可不是,向晚考上大学都没见到钱婶子给我们煮蛋呢。”
“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村民的话里带着刺,钱淑芬、赵二福的笑容有些僵硬,只能打着哈哈:“这可是省城来的贵客,肯定要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嘛。大家坐大家坐,我给你们煮茶喝。”
赵青云坐下,乡下粗糙的靠背椅比较矮,坐下之后双腿被迫前伸。他摆手拒绝了钱淑芬递过来的花瓷碗:“我喝不惯甜的。”
钱淑芬讪讪地缩回手,转过身再倒了碗农家茶送到他面前:“乡下没什么好招待的,领导你莫怪啊。”
农家茶茶叶梗子多,汤色偏黄,闻着有一股柴火气息。赵青云接过茶啜了一口,暖了暖喉咙,这才抬头观察着堂屋的陈设。
青砖地面干净平整,正对着大门的北墙中央挂着一幅泛黄的仙鹤迎春图,两旁贴着春联。
人兴财旺家宅旺
富贵如春福满堂
横批——富贵吉祥
浓浓的乡土气息,让赵青云回想起自己的老家,鄂西北的小山村。可是他自从与魏美华相恋之后很少回去,已经将那里的父老乡亲遗忘。
魏美华是城里姑娘,家境优越,看不上农村人。先前老家人以他为傲,有同村人到星市都会先来探望赵青云,慢慢地就来得少了,后来赵青云父母去世之后连兄弟姐妹都少了来往,渐渐地断了联系。
身边被村民围绕,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赵青云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低头假意喝茶,但思绪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此时此刻,另一个拼命奔跑的人是赵仲武。不过他跑的不是思绪,而是身体。
赵仲武拼命踩蹬着自行车,从乡村小路奔到县级公路,快速向罗县县城奔去。一扫刚才的不情愿,现在的赵仲武满脸兴奋,迎着寒风边笑边叫。
“吼吼,哈哈!赵向晚,你可要争气啊,别被赵晨阳打倒!”
眼前闪过赵向晚才十二岁就横扫赵家沟大小赌局的神勇模样,赵仲武一个激灵,不知道怎样表达内心的幸灾乐祸,神经病一样猛按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