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问话(1 / 2)
◎费永柏重男轻女吗?◎
上菜还要一点时间, 许嵩岭拉开椅子请季锦茂坐下:“先莫慌,和我们说说,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季锦茂连连点头:“多谢, 多谢, 那我替我老友先说一些谢谢。”
他之所以一接到卢曼凝电话说重案组在四季大酒店请客, 就匆匆赶来, 其实也有些小心思。
一来,是季昭受重案一组的人关照这么多时日,他这个父亲于情于理应该过去感谢;
二来,赵向晚是他心目中的未来儿媳妇, 她在酒店吃饭,季昭不懂得哄女孩子, 他怎么也得帮儿子撑一下场子;
三来, 重案一组向来破案能力强,自己老友这桩入室抢劫案, 希望能够说动他们接手,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为费老一家报仇。
听到许嵩岭的话, 季锦茂没有再客气,顺势坐下,开始讲起自己老友的故事。
费永柏, 湘省音乐学院教授, 主修手风琴, 今年四十九岁, 音乐学院副院长, 多次举办个人手风琴演奏会, 乐团首席演奏家, 参加过无数次顶尖的音乐盛会,国内外享有盛名。
费永柏的妻子屈薇歌,是一名画家,湘省美术学院副教授,自小习国画,师承国画大师黄珍,她的画作以灵动飘逸见长,被收录进全国青年画家艺术名册。
夫妻两人,都是艺术领域出类拔萃的人才。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高校,夫妻俩各显神通。屈薇歌开了家画廊,费永柏也开班授课,夫妻俩夫唱妇随,赚得盆满钵满。夫妻俩有钱有闲社会地位高,小日子过得甜美无比。
大女儿费思琴1973年出生,那个时候正是运动期间,高校日子清闲,夫妻俩有的是时间,于是精心培养。费永柏给女儿取名思琴,对她寄予了厚望,从五岁就开始教她学手风琴,一心要让女儿继承他的衣钵。
二儿子费思章1979年出生,赶在计划生育全面实施之前生了二胎,等到儿子三岁,夫妻俩忙事业忙得脚不沾地,儿子便是散养,没怎么管。
说也奇怪,明明大女儿费思琴是费永柏认真教养出来的,但她既不愿意学手风琴,也不愿意学国画,文化课成绩也不好,在班上吊车尾。儿子费思章夫妻俩管得少,偏偏成绩优秀,琴画皆强,参加少儿手风琴比赛拿了第一名,随手画的国画也拿过星市艺术小人才奖。
眼看着艺术之路女儿不肯走,夫妻俩降低要求,只求女儿能够考上一所普通大学,不管是学什么都行。费思琴去年参加高考落榜,夫妻俩自己是大学老师,哪里能够容忍女儿连个普通大学都考不上?于是毫不犹豫选择继续复读。
七月七日高考,学理科的费思琴考完之后估分五百二,夫妻俩欢喜得不知道怎样才好。虽然这个成绩可能重点本科有点难度,但普通一本绝对没有问题。夫妻俩挑来又挑去,最后填好志愿与专业,又托人到招生办打听消息,眼看着七月底、八月初就要出成绩、发录取通知书了,没想到家里闹出这一出。
“唉!真是可惜。”季锦茂说着说着,眼中露出悲伤之色。
“我刚从医院回来,看到费家两死两伤,一颗心像被揪住一样难受。屈老师和季昭的妈妈是78年在艺术学院认识的,那个时候屈老师是讲师,丹枫是刚考进去的学生,两人一见如故,从师生情转为姐妹情,后来一起合开画廊,也经常逛街聊天,季昭学画、开画展,也得到屈老师不少帮助。一来二去的,我们两家关系走得很近。
没想到屈老师就这样被歹徒杀死。章章这孩子聪明伶俐,特别有礼貌,别的孩子学琴坐不住,可是他只要坐下来练琴,一坐就是两个小时,非常自律的一个孩子……”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老费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要是知道妻儿已死,内心肯定会崩溃。”
听到这里,何明玉插了一句话:“今天下午我和向晚在三医院大厅里,见到了他们一家四口送到医院。当时费永柏胸口插刀,屈薇歌气息奄奄,费思章颈脖被砍,气管被砍断,应该是当场身亡。”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寒。
“这么惨?”
“应该是仇杀吧?这不太像是普通的入室劫案。”
“一刀毙命,这个歹徒应该是下了死手。对一个孩子这么凶残,真是狠毒!”
“大白天入室抢劫?这个时间点选择作案,实在少见。”
季锦茂说:“我找派出所的警察询问了一下案情,歹徒闯进来的时候是中午一点左右,正是午休的时候。他们杀了思章、屈老师,刺伤老费之后,看到思琴长得漂亮,动了歪心思,把她绑住强.jian,事后留了她一命。费思琴等歹徒走了之后,挣脱绳索,用家里座机报警,又打了120。”
越往下说,季锦茂就越心痛:“可怜思琴这孩子,才十九岁就经历这样的痛苦,将来生活怎么办!”
何明玉看一眼赵向晚,见她没有提出异议的打算,便将下午两人的讨论说了出来:“我和向晚当时在大厅见到了费思琴,她两条胳膊上都有刀伤,穿一条很漂亮的真丝无袖掐腰红色连衣裙,一双白色小羊皮高跟鞋,跑起来步伐很稳。”
“……”
所有重案组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语。
何明玉这句话,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第一,刚刚被侵害的女孩,六神无主,她们这个时候下意识选择的衣服、鞋子,都是尽量回避女性特征的,相对保守、简单、宽松的衣服和鞋子,比如睡衣睡裤、运动衣裤、T恤长裤,鞋子会选择穿运动鞋、拖鞋或布鞋,经历过欺压之后,她们会努力自己包裹严实。像费思琴这种,在警察上门前从容换上性感的掐腰无袖长裙、高跟鞋的,极为少见。
第二,看到家人被杀、被砍,尤其是父母生死未卜,作为受害人家属一般都会惊慌失措,担忧、恐惧、害怕的心理涌上来,根本无暇思考。重案组的人见过太多抱着尸体号叫、哭喊的,还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奔跑、下跪哀求的,像费思琴这样,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步伐稳定的,极为少见。
季锦茂也听出了何明玉的话外音,下意识地为费思琴辩解。
“思琴这孩子从小做事就有些磨磨蹭蹭,再加上长得漂亮、爱打扮,出门之前对着镜子要端详半天,觉得一切完美无缺了才肯出门,为这个屈薇歌没少着急上火。不过老费倒是很纵容女儿这个小毛病,说女孩子嘛,出门收拾打扮花时间很正常,让妻子多点耐心。
思琴虽然绘画水平不行,但艺术眼光很高,穿衣打扮讲究得很,什么衣服配什么包包、配什么鞋子,绝不容有一丝不协调。所以你说,看到她的时候穿裙子配高跟鞋,我觉得是正常的。”
赵向晚点了点头:“那,步伐稳定,怎么说?寻常人穿高跟凉鞋,跑得惶恐焦急了,可能会后脚掌滑脱,绊扣被扯开,但我看到她了,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丝毫不乱。”
季锦茂张了半天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是啊,遇到这样的大事,思琴还能稳稳当当地走路,太蹊跷了。
“也许她进入了解离状态?”朱飞鹏忽然插了一句。
谭学儒在挖出魏清婉尸体之后,突然变得冷静异常,赵向晚说这是解离状态——突遇大事,人类会启动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脱离现实,进入一种内在的自我状态中,从而隔离现实带来的伤害。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费思琴眼看着父母、弟弟被歹徒伤害,自己也被侵犯,极度恐惧之下,进入解离状态,因此显得异常冷静与沉稳?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认可。
“对对对,很有可能。”
“突遭大难,抢劫、杀人、强jian,无论是哪个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都没办法冷静应对。解离状态,说得过去。”
“幸好她还没有疯,知道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不然……恐怕家人都得死光。”
不过几个小时,母亲、弟弟宣布死亡,只剩下父亲还在ICU抢救,生死难料,她自己被强jian,歹徒太可恨了!
刘良驹是做父亲的人,代入自己的情感,他恨得牙痒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费思琴看到歹徒的脸了没?赶紧画像、通缉,抓紧时间,还来得及!”
许嵩岭问季锦茂:“季总,你刚从医院回来,费思琴状态如何?派出所的警察怎么说?”
季锦茂叹了一口气:“思琴打了镇静剂已经昏睡,警察说明天上午再来做详细笔录。”
许嵩岭沉吟片刻:“好,明天我过问一下这个案子。正好咱们重案一组手头的案子刚刚结束,那就把它接过来吧。”
季锦茂一听,激动地站起来,以茶代酒敬许嵩岭:“多谢,多谢,我今天看到老友家里的遭遇,心里真的很难过。如果你们重案一组能够接手,那破案指日可待!”
许嵩岭举起酒杯与他相碰,笑着说:“莫客气。其实我考虑接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季昭。如果费思琴见到了歹徒的脸,那这个案件侦破,季昭将会是主力。季昭的画像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还得感谢你,肯把培养得这么优秀的孩子送到我们市局来。”
这话一说,季锦茂难掩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不,不客气。”
季昭作为天才画家,举办画展之时,总会有人在季锦茂面前夸:优秀、了不起、天才、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这些赞誉之下,季锦茂的心依然是虚的。
季昭有自闭症,画画时他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没有和外界的交流。就像是一曲小提琴独奏,再优美、再悠扬,也只是一个人的表演。而这个社会,却是由无数人构成的。
季昭现在的辉煌,是因为有季锦茂、洛丹枫在后面默默支撑着。如果离开季家的财力、人脉,季昭可能什么都不是。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无人欣赏,那只是一幅挂在墙上的作品而已。
今天吹捧季昭的人,明天也可能嘲笑与踩低。而季昭却浑然不知,也不懂得分辨与反抗。
可是现在,季昭的画像师职责却是实实在在的,为公安系统服务的。只要刑侦画像有需求,季昭就有用。
季昭做刑侦画像师,不是一曲独奏,而是雄浑热烈的交响乐。与人合作、倾听受害人描述,接受外界反馈,最终凭借画像抓到犯人——多有成就感。
季锦茂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中所想,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了一句报纸上时常提起的一句话:“为人民服务!”
他不是喊口号,他是真心实意觉得,季昭能够做一个对大家有用、为人民服务的人,就是对他教育的最大肯定,不枉他和丹枫努力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