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1 / 2)
戚鹏垂首立于堂下, 双拳紧握,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上首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少许,这声音终于停止了, 戚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小心翼翼抬头就对上葛镇江血红的双眼。
戚鹏心里一突,不知该怎么开口。
还是军师帮他解了围:“大将军,陈云州怎么说?”
最近禄州战事不顺, 葛镇江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他揉了下干涩的眼睛, 将契书丢给了军师, 恨恨地说:“趁火打劫, 陈云州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他恨!
恨自己竟被一个小辈压了一头,恨西北军舍陈云州而来攻打他,恨龚鑫见死不救……
袁桦拿起契书看完后眉头跟着皱了起来:“这陈云州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谁说不是,老子给他十万两,就请他出一次手而已。这小子不知足, 想要老子的桥州,他在做梦,我就不信, 没了他陈云州, 我就守不住禄州了。大不了,老子降了朝廷, 也不受他这窝囊气。”葛镇江越说越气。
袁桦咳了一声, 眼睛瞟向戚鹏, 暗示葛镇江慎言。这种话传出去很容易动乱军心。
葛镇江心知自己口急失言, 勉力压下心头的愤怒,看向戚鹏道:“陈云州就让你带这玩意儿回来, 没说其他的?”
戚鹏连忙说道:“他说他们在仁州只有一两万人,最多只能派出一万人增援禄州。这点兵力不够打退朝廷的大军,需得,需得葛大帅也出兵,大家里应外合,方能打退朝廷军,守住禄州。”
葛镇江气得又想骂人:“军师,你听听,就这,他还想问我要桥州,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脸?他当我是什么?我脸上刻着冤大头三个字吗?”
“老子生平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葛镇江越说越生气,气得胸口都痛了起来。
见他捂住胸口,袁桦连忙安慰道:“大将军,喝些水,消消气!”
葛镇江单手按住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手挡在面前,拒绝了袁桦递过来的茶水,眼神阴沉地盯着戚鹏:“他还说了什么?你不得隐瞒,一五一十,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戚鹏抿了抿唇:“回大将军,他说,这次解了禄州之困,打退了西北军和禁军,我们葛家军就打开了通往北方的门户,可以一路向北,直达京城!”
葛镇江眉头紧锁,思量了一会儿,又问:“还有吗?”
戚鹏摇头:“没了。”
葛镇江摆手:“你下去吧。”
戚鹏松了口气,赶紧退出正堂。
葛镇江花了好一会儿的力气消化这事,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又拿起了那份被他捏出一个印子的契书看了一遍,咬牙切齿地说:“陈云州,好狠!”
袁桦安静地将茶水推到他面前,没作声。
葛镇江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完了水,那动作那神态,仿佛是将杯中的水当成了陈云州的血肉一样。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葛镇江皱眉看向袁桦道:“军师,这事你怎么看?”
袁桦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给他分析起了当下的情况。
“大将军,禄州这局势,若无外力相助,禄州恐怕迟早会失守。”
“如果我们拒绝陈云州,在龚鑫也不愿意出兵相助的情况下,那只能禄州失守,我们退守吴州。但到时候我们葛家军会被朝廷军、龚鑫、庆川军团团包围,四面都是强敌,想要从他们任意一方手底下拿下其他州府,扩大我们葛家军都很难,我们只能进入龟缩阶段。”
“大将军,恕我直言,这相当于是在慢慢等死!”
葛镇江脸色很不好看,但不得不承认军师所说的是事实。他克制住怒火道:“就没有其他法子吗?”
袁桦继续道:“此外还有三条路。”
“第一,投降朝廷。朝廷目前危机四伏,哪怕是做面子,短期内应该也不会为难大将军。他们应该会让大将军回京,高官厚禄封赏将军,让将军做个空有爵位但无实权的花架子。至于其他人,韩大帅、葛大帅这样在军中一呼百应的将领应该也会封赏扣留在京中。再往下的将领士兵,多半会被安排到攻打陈云州或是龚鑫的第一线,彻底瓦解了葛家军。”
“第二,投奔龚鑫。龚鑫现在对上朝廷并未能占据绝对的优势,如果咱们葛家军加入,无疑会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提升龚鑫的实力。目前,他应该会善待咱们葛家军,至于以后,不好说。若龚鑫能一统天下,他可能善待我等,也可能忌惮我等。据我对龚鑫的了解,他的心胸并不算很开阔,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他能不能笑到最后都还说不定。”
葛镇江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让他向曾经的小老弟俯首称臣,他这老脸往哪儿搁啊。
而且就像袁桦所说,龚鑫现在虽然有些实力,但连朝廷的大军都搞不定,能不能登上那张龙椅都还很难说。
“第三条路呢?”
袁桦目光落到契书上:“第三条就是答应陈云州,赌一把。这次西北军是先去攻打仁州不得,才转而攻打咱们禄州的,所以哪怕庆川军只有一两万人,战斗力也比我们强。”
葛镇江的脸色非常难看,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他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袁桦接着说道:“所以庆川军派出一万人战斗力也应该非同寻常。而桥州如今已被庆川、兴远、怀州包围,就我们目前的情况,我说句丧气的,只怕桥州迟早也会落入陈云州的手中。”
“失去怀州、兴远之后,桥州也早已失去了后方的作用。而且桥州贫困落后,当地百姓只有百万余人,其实于我们的意义不大。现在桥州最重要的是那几万大军,这几万人若是加入禄州战场,定能改变局势。否则,单是庆川出兵,我们还要提防一点,即便是打退了朝廷的大军,大将军不担心驱了猛虎,引来豺狼,最后为陈云州做嫁衣裳吗?”
葛镇江听完后深思起来,看了看契书,又落到舆图上,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那依军师看,咱们应该同意将桥州让给陈云州?”
袁桦叹了口气:“大将军,如今在南方,我们葛家军没办法快速扩张实力,若能打退朝廷的大军北上,方可杀出一条血路。但这是一场豪赌,成不成,我心里也很没底。”
葛镇江懂了他的意思。南方大部分区域都被陈云州和龚鑫给瓜分了,他们葛家军势力最弱,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以后的处境恐怕也会越来越艰难。
而北方就不一样了。
北方有高昌人作乱,兵力多囤积在西北和京城,其他城池于他来说如入无人之境,只要这次能打败朝廷的八万大军,他就能够东山再起。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
葛镇江还有些不甘心:“这样,岂不是要连吴州都得失去?”
袁桦说:“只要禄州安稳,吴州大将军可保留,也可让与陈云州或是龚鑫。他们二人谁给的利益更高就让给谁。到时候龚鑫和陈云州的地盘相接,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俩迟早会打起来,到时候大将军可坐山观虎斗矣。”
“妙啊。”葛镇江赞许地看着袁桦,“军师你这脑子真是太好使了,有军师在,何愁我葛家军不兴。”
葛镇江到底还是一方枭雄,野心勃勃,怎么甘于屈居人下,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袁桦看着葛镇江欣喜的脸,嘴角也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端起茶杯,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六月二十二,陈云州收到了葛镇江送回来的契书,随契书一道送回来的还有一封葛镇江的亲笔信。
葛镇江在信中半点怨恨的意思都没有,极尽热情,说什么大家要同心协力,共抗朝廷,过去都是误会,大家都忘了,以后他们就是亲兄弟了。
陈云州粗略扫了一遍这没有实际内容的信,直接递给了林钦怀。
林钦怀接过信,非常诧异:“他还真同意了?”
说真的,林钦怀一直以为这事成不了。毕竟到最后,葛镇江还是会失去一州,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陈云州笑了笑,葛镇江现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不同意就等着慢性死亡吧。当然,这事估计军师从中下力不少。
但陈云州不会向任何人提及军师。
他跟军师其实来往不多,但奇异的,两人都很有默契,合作非常愉快。这时候他更不能将军师的存在透露给任何人,以免消息泄露,给军师招来杀身之祸。
“不同意,他就等着被朝廷、被龚鑫,甚至是我们三方给分了吧。同意了,说不定还能有一条出路呢!”
林钦怀把信看完直摇头:“我搞不懂你们的想法。”
看来他果然还是只适合练兵打仗,对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搞不清楚。不过少主倒是如鱼得水,就像是天生都会这个一样。
放下信,他问陈云州:“少主,既然葛镇江已经同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兵?”
陈云州笑着说:“不急,仁州距禄州近一些,咱们先观望观望,等葛淮安快到了吴州再说。我先写封信回去,并将契书派人送回庆川,让童叔带兵去接收桥州吧。”
陈云州提笔写了事情的经过,又叮嘱童敬小心为上,当心葛家军耍诈。
派人将信和契书送回庆川之后,陈云州又安排了探子去吴州打探消息,看看葛淮安什么时候进入吴州。
葛淮安不到吴州,他肯定不发兵。不然他们去得太早,韩子坤倒是龟缩在城里呢,葛淮安没来,也没个人分担朝廷大军的火力,最后惨的不就是他们吗?
这个仗要打,不然贾长明他们收拾了葛家军,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庆川军,让葛家军往北撕出一条血路,去挡住朝廷南下的步伐,这样才能给他们庆川更多的发展时间。
庆川虽然已经接连拿下了五州,很快又要将桥州收入囊中,但时间太短了,各地发展层次不齐,还需要时间好好整合。
拿下桥州后,对陈云州而言,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急速扩张了,而是先巩固对这些地方的统治力,不然就会像葛家军这样,占领再多的地盘都是散沙一片,说丢就丢。
所以陈云州才会同意支援禄州。他也是真希望葛家军这次能打退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