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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1 / 2)

眼睁睁看着钟宴笙从眼前被抱走, 热泪盈眶的萧闻澜傻在原地,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哥?”

他哥怎么把钟小世子抱走了?

裴泓面色瞬变,起身便要拦:“把人放下!王叔这是要做什么?”

在一地冷得瑟瑟发抖的鹌鹑里, 快马冒雨而来的萧弄显得格外挺拔高挑, 又一道闷雷随着闪电从昏暗的天空中劈过, 恰恰好映亮了那一瞬间萧弄望过来的眼神——

高高在上,冰冷淡漠, 不含一丝情绪。

甚至连解释不屑的意味也没有,宛如在看一粒路边的石子。

裴泓的动作滞住,脸色缓缓变沉。

后面那群蹲着的觑到萧弄的神色, 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面面相觑。

这位淮安侯府的假世子, 跟定王殿下这是……什么情况?

可从未听说过定王殿下对谁会这么特殊, 直接就抱着走了,旁边的亲堂弟都没落着一眼。

尤其是之前因恐惧害怕骂钟宴笙乌鸦嘴那几人,彻底成了鹌鹑, 呆滞惊恐地看着萧弄抱着人离开。

还是萧闻澜颤颤巍巍挺身而出,哭唧唧叫:“哥,我们的马都惊跑了, 山上还有人——”

萧弄头也不抬:“展戎。”

无声无息跟过来的展戎垂首领命,随即朝前跨了一步, 吹了个哨子:“一半分散去找人,其余的留下, 护送主子和小公子下山。”

亲卫们训练有素, 齐齐领命:“是!”

展戎扶起了泪汪汪的萧闻澜, 面色冷酷沉静:“我们找到条可以下山的路, 二少先上马。其余诸位公子, 若有受伤者上马,其余人请随我们来。”

定王殿下自然很恐怖,但留在这凄风冷雨的山上也很恐怖。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期期艾艾的,由着身边的小厮扶自己起来,没敢去骑定王带来的一看就脾性极差的烈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钟宴笙浑身都在发烫。

他感觉自己应当是烧得有点严重。

抱着他的那双手沉稳有力,怀里坚实冷硬,恰好他的脸烫呼呼的,很想贴近些冷冰冰的东西,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萧弄的肩窝。

随即他被轻轻颠了颠,“啊”了一声,一瞬的失重感让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些许。

钟宴笙迷糊睁开眼,将罩在脸上的外袍悄咪咪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眼睛偷偷望上去,正巧撞上低下来看他的深蓝色瞳眸,似最幽深的冰潭。

钟宴笙僵住了。

“别乱动。”

后腰被拍了一下。

钟宴笙浑身一抖,来不及为自己被打而委屈,先心慌慌地摸了摸脸上蒙着的帕子,还好好在,没掉。

他很努力地保持冷静:“定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烧成这样了还想着骗人。

萧弄心头有点火气,不咸不淡道:“来猎山雀。”

哦……

钟宴笙晕乎乎地想,原来定王殿下也是来游猎的,那可真是不凑巧,看来景王殿下不仅点子霉,还跟萧闻澜似的不靠谱。

他烧得浑身没力气,嗓子很疼很哑,声音软绵绵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您猎到了吗?”

走到了骏马前,萧弄将怀里的人往马上一放,旋即飞身上马,稳稳地重新让他靠进自己怀里,神色微漠:“猎到了。”

钟宴笙神思很游离,隔了会儿才哦了声:“那,恭喜?”

烧傻了。

萧弄心想,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方才过来找人的路上,萧弄一路飞驰,这会儿找着人了,怕把这娇气的小祖宗颠碎,略微放缓了点速度,对上他水雾氤氲、烧得微微发红的眼眶,又看了眼他几乎快滑落下来的蒙面帕子,冷着脸将袍子提了提,重新遮住他的半张脸:“嗯。”

萧弄骑着马很稳,身形高大,可以完全将他罩在怀里,仿佛隔绝了一切,哗啦啦的暴雨声一下隔得很远很远。

耳边最清晰的是萧弄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明明近处的人身上既冷又硬,钟宴笙却觉得没那么冷了,困倦地闭上眼,嗅到雨水砸落在地,弥漫在树林中的水腥气和泥土腥气,树叶碧草青涩芬芳的气息。

以及近在咫尺的冷淡气息,混杂着一丝不太明显、靠近了才能嗅出的苦涩药味儿。

是萧弄的气息。

钟宴笙恍惚又想起诗词中描述的大漠飘雪,孤刃寒光,千里银白。

他是不是被认出来了?

恍惚之中,钟宴笙脑子里迟钝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可是如果认出了他的话,定王殿下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不是应该很生气,要把他吊起来吗?

若是没认出来,又为什么要这样?

钟宴笙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发疼,越想越一团浆糊,忍不住又从罩着自己的外袍下面钻出毛茸茸的脑袋,乌发湿漉漉的,一绺绺贴在苍白透着潮红的侧颊上,薄唇也红得厉害。

像那日中了药的样子,但更惹人怜惜。

他浑然未知蒙面的帕子已经滑下去了,蒙蒙地望着眼前明显突出的喉结,看了半晌,莫名有些害羞,又抬起脑袋,盯着萧弄线条流畅锋锐的下颌线,小声叫:“定王殿下。”

萧弄平日里是没耐心搭理废话的,萧闻澜突突十句他都不一定能搭理一句。

但他还是垂下眸:“嗯。”

钟宴笙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认出我了,话到嘴边,勉强改口:“你认识我吗?”

……什么问题。

萧弄无言:“认识。”

钟宴笙一惊,结巴了一下:“那、那我是谁?”

烧得连名字都忘了么?

萧弄两指夹着外袍,再次将他烫呼呼的小脸盖到袍子下,以免被寒凉的雨水淋到:“钟宴笙。”

钟宴笙安心了。

太好了,定王殿下说他是钟宴笙,不是迢迢。

他半昏半睡地闭上眼,消停了会儿。

不到半刻钟,怀里的衣袍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萧弄一低头,那张漂亮的小脸又偷偷钻了出来,眼皮上一片薄红,困得眼睛都合不上了,嗓音沙哑得像吞了把沙,还在坚持喃喃叫:“定王殿下……”

萧弄:“……”

没辙了:“做什么?”

钟宴笙恍惚了下,才想起自己想问什么,竭力撑着那丝意识:“其他人呢?”

萧闻澜、景王殿下,还有其他人呢,都得救了吗?

自己都成这样了,操心那么多。

萧弄瞥了眼被远远抛在后面的那群人:“跟在后面。”

钟宴笙彻底放心了。

最担心的两件事都问清楚了,他合上眼,安心地昏睡了过去,密浓卷翘的眼睫被雨水沾湿,仿佛沾露的两片蝶翼,无意识地微微颤动时,掉下来的水形似泪珠。

萧弄看了一会儿,提了提袍子,将他的脸再次挡住。

这回直到下山,那颗小脑袋都安安分分靠在他胸口,没再探出来了。

雁南山内地形复杂,高低错落,今日跟着景王出来的不少公侯子弟,突然一场暴雨下来,恐有危险,留在山下的人立刻把消息传去了京城,各家十分紧张,都派了人来,甚至有几家父母都赶过来的。

因为山中还有位景王殿下,连陛下都被惊动了,派来了手下的田喜大公公。

此时进山的那条路上,熙熙攘攘挤着不少人,商量着如何上山营救人的法子,蔚为壮观热闹。

“雨势如此之大,恐怕会有山洪,各位公子被困在山中,恐有不测啊!”

“已经探了五条上山的路,都有溪水堵路,那水深得没过半条马腿,我们带来的马,恐怕是扛不过去的。”

“这可如何是好?我儿还在山里,我儿啊……”

刚赶到的田喜大公公下了马车,众人声音一滞,纷纷问好:“田喜公公竟也来了。”

田喜自幼净身入宫,跟在陛下身边已有几十年,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总管大内,哪怕是内阁的几位阁老,见到他也是要称一声公公的。

兼之田喜并不像寻常太监得了势便小人得志阴阳怪气,反倒性格宽厚,朝臣得罪陛下被罚跪时,他还会想办法说两句情,上下都有几分薄面。

田喜身后有两个小太监撑着伞,在一群担忧心慌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安然,眉目慈祥的:“陛下听闻景王殿下被困雁南山,派咱家来看看。”

他的视线很快落到人群里其中一个人身上,很惊讶:“侯爷。”

在一群人慌乱的人中,淮安侯面色沉肃,身后是个眉目温润的少年,眉心紧皱望着远山,听到田喜的声音,淮安侯偏了偏头,抬手示意身后的钟思渡退下。

钟思渡顿了顿,不太甘心地又望了眼山林的方向,才低头退了下去。

淮安侯这才转过身,朝着田喜揖了揖手:“田喜公公。”

田喜仔细提着略长的下摆,走到淮安侯身边,笑了一笑:“侯爷身尊体贵,这种地方,可不适合您亲自到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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