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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1 / 2)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的瞬间, 钟宴笙浑身毛都炸了,生生打了个激灵。

萧闻澜更是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手脚发软哆哆嗦嗦地扶着廊柱蹲了下去。

面前的人披着狐裘, 浑身毛茸茸的, 惊恐的样子像极了圆滚滚炸毛的小山雀, 裴泓看着他的反应,似是笑了一下, 伸手去搭他的肩。

钟宴笙浑身发毛,躲开他的手,视线迅速略过他, 望向他身后, 去找跟在他身边的暗卫。

他没有看到暗卫, 却看到了一个更眼熟的人。

钟思渡。

哪怕已经有所预料, 见到钟思渡时,钟宴笙还是愣了愣。

“不必找了。”

裴泓看到他躲闪的动作,指尖顿了顿, 收回手,钟思渡沉默地跟在景王身后提着灯笼,背光中, 钟宴笙看不清裴泓的表情。

他对钟宴笙说话的嗓音,却一如既往的柔和:“小笙, 要想他们活命的话,就乖一点。”

暖黄的灯光从裴泓身侧投射过来, 恰好落到钟宴笙的脸上。

他紧抿着唇, 望着裴泓和钟思渡没吭声, 眸底不知是泪还是什么, 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灯火落在那样一双清透明净的眸底,裴泓几乎是立刻就别开了视线。

片刻之后,裴泓又转回头,视线落到了钟宴笙身后的萧闻澜身上,一笑:“萧二少,你的胆子比我想的大很多。”

萧闻澜脖子凉飕飕的,往日平易近人的裴泓一下变得无比陌生,他哆嗦了下,缩着脖子躲在钟宴笙背后。

裴泓刚要叫人把萧闻澜带走,钟宴笙忽然侧了下身,将萧闻澜紧紧护在了身后。

裴泓停顿了下。

定王萧家一脉,自来都让皇室头疼万分,裴泓从前接近萧闻澜,就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是虚是实,接触多了后,得出结论——萧闻澜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胆小怕事,又好吃懒做。

哪怕是有层血缘关系,萧弄也对这个成事不足的堂弟嫌弃至极。

这样一个废物,今日能假装醉酒混过去已经是能力极限了,多余的也做不了什么。

裴泓收起扇子,微微笑了笑,温声道:“今晚时候不早了,小笙这些日子主持朝政大事,忙累了这么久,好好歇一下吧。”

钟宴笙还是没吭声,与钟思渡对视一瞬后,目光落到裴泓身上,轻轻开口:“景王殿下。”

裴泓抬步的动作停了一下。

身后少年的嗓音很低,轻飘飘的柔软:“我原本很相信你的。”

“……”

裴泓和钟思渡离开了,兰清殿外却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钟宴笙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屋外太冷,他扶着手脚发软的萧闻澜进了屋,给他倒了杯茶。

萧闻澜呆滞地接过茶盏,脑子还是浑噩的:“景王殿下,一直是,装的吗?淮安侯世子为什么也在?!”

钟宴笙闷着脸,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知道。”

裴泓来援的那日,钟宴笙是很高兴的,飞奔出宫去接了风尘仆仆的裴泓。

朝中吵得不可开交,大臣们都质疑裴泓的来意,卫绫也质疑。

可是小半个月来,裴泓别说有什么异动了,更多时候,他都在跟萧闻澜推杯换盏,日子跟萧闻澜一样悠哉潇洒,从不打探机密。

萧闻澜是越紧张话越多的类型,吨吨吨灌了三杯茶,手还是忍不住发抖,惨白着脸道:“钟小世子,我在景王哪里,见到了、见到了叛军首领,他说你刚回京,沁心园那次的落水,是、是有预谋的……”

他说完,呆滞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难怪淮安侯世子今晚会出现在景王身边,他们、他们是一伙儿的!”

沁心园那次,那日没人看清钟宴笙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每个人都喝醉了,若不是最后景王把钟宴笙救了出来,恐怕钟宴笙已经死了。

若是那时候钟宴笙死了,钟思渡就可以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地回到侯府,等解决了最势大的德王,就不会再冒出个麻烦的先太子之后。

哪怕到现在,萧闻澜想起此事,仍旧惊骇不已。

他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下自己,半晌没听到钟宴笙回答,才纳闷地转过头:“小殿下,你、你不惊讶吗?”

钟宴笙表情更闷了:“嗯。”

除夕那日,钟思渡带着食盒来到宫里,告诉钟宴笙景王在宫里,他不便多话了,又留下了那张纸条。

人在一方天地,是囚,远信入门先有泪,是澜。

钟宴笙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叫人去查看萧闻澜,随即才想起了这个名字。

被安王派去德王身边做幕僚,最后让德王摔了个大跟头的,神秘的囚澜先生。

那位囚澜先生,在德王下狱之后就不知所踪,线索被断得干干净净。

之后安王被带上来问话,露出了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告诉他们,囚澜先生是个同样痛恨德王,想要为家人复仇的人,所以安王帮忙,将囚澜先生安排到了德王身边。

关于囚澜先生的事,钟思渡是不该知道的。

可是他知道了。

思渡是渡水,囚澜是囚水。

钟宴笙那时才恍惚明白了,为何太原的援兵久久不至。

钟思渡就是囚澜先生。

他……没有把求援信发去太原。

难怪钟思渡每次见到他都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心事重重的样子。

所以钟宴笙立即写了两封密信,去太原求援的,发去漠北的。

解开字谜的时候,钟宴笙第一反应是钟思渡与安王搅合到一起了,可是写信的时候,他想起了更多的事。

钟思渡很忌惮景王,可他都来找钟宴笙准备自报身份了,为什么要忌惮跟钟宴笙站在一条线上的景王呢?

除非景王跟钟宴笙不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钟思渡又是从何得知景王有问题的?

……因为与他合作的另有其人。

隔日得知信鸽被射杀、鸽笼里仅剩的几只信鸽也被毒死后,钟宴笙就更确信了。

钟思渡说,他是考完院试后“遇到了一个人”,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钟宴笙在淮安侯夫妇那听说的是,钟思渡是被一个惜才的学政认出的。

学政两个字也不烫口,那么印象深刻的人,钟思渡没必要遮遮掩掩不说清楚是谁。

当初京中流传起真假世子的流言,钟宴笙猜到了是钟思渡做的,可是没有说出来。

现在想想,钟思渡那时刚回京,哪来那么大本事放出的流言,连淮安侯都按不下?

他偷偷溜去长柳别院的那些时日,有一日偷偷抄小路回院子时,见到钟思渡好像在跟谁说话,只是他那时候被鬼影重重的小路吓得毛毛的,没有太在意。

还有去雁南山游猎那次,他困得迷迷糊糊的,一上景王的马车就睡着了,听到景王好像在跟谁说话。

剿匪回来后,景王带他出宫散心,离开时他恍惚见到了钟思渡跟着谁匆匆上了酒楼。

钟宴笙越想心里越沉,又有些说不出的困惑。

他其实是有感觉到,裴泓的及时赶来很奇怪的。

可是景王殿下一向人好,钟宴笙也没在他身上感觉到过恶意,又见多了老皇帝多疑惹出的种种悲剧,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裴泓。

那些隐隐约约的怀疑每每爬上心头,再看看关心着他的裴泓,钟宴笙心里就会涌出愧疚。

裴泓总是像个好哥哥,诚挚地关切着他。

他到现在还有些糊涂,裴泓从前到底是真的关心他,还是只为控制皇城,拿他要挟萧弄。

若是后者,从他回京之后,景王接近他的种种行径,都只是为了今日吗?

可那时他只是淮安侯府世子,若不是钟思渡回来,城中关于真假世子的流言纷纷,老皇帝也一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景王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先太子后裔的?

钟宴笙突然想起个东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除去母蛊之后,他后颈上的小花瓣印记就淡去了,萧弄对他这片肌肤的喜爱之情也似乎回来了,总喜欢叼着他咬。

小时候他把裴泓带回侯府后,十分珍惜这个小玩伴,每天都黏在裴泓身边,跟裴泓同吃同住。

裴泓是那时候发现他颈间印记的吧。

若是裴泓长大之后,从老皇帝、抑或老皇帝身边的人那里,听说了蛊毒的事,又发觉了钟思渡这个真世子的存在,从而发觉他的身份……就很合理了。

老皇帝当年那么“宠爱”先太子,安王又与先太子相处过,对先太子和先太子之后有忌惮,想直接解决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老皇帝对康文太子念念不忘,祸及身边与后代一般,与老皇帝那么相似的人,见过先太子,又怎么能容忍任何一丝的可能。

钟思渡那时刚回来,痛恨他,想要除掉他很正常。

那景王呢?

沁心园那天,在他背后推了一把的手,究竟是景王还是安王,抑或钟思渡?

宫乱那晚,安王在钟宴笙和萧弄面前说的话,必然是虚虚实实,七分真三分假的,若是全是假话,骗不过他们的。

现在回忆一下,安王被德王母子俩虐待是真,没有派刺客是真,囚澜先生一事是假,乌香一事真假难论。

所以春风谷刺杀他和萧弄的最后一支刺客,是景王派的。

还有沁心园、雁南山,次次都是想要他的命。

钟宴笙胃里翻腾得厉害,捂着小腹,额上浮起一片薄薄的冷汗,濡湿了低垂的长睫,眼眶微微发红,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真的、真的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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