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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1 / 2)

平静了多日的宫城, 在这一晚陡然混乱起来,宫中四处点火,烈烈熊焰照彻长夜, 融化冰雪, 四处都是兵士奔走时盔甲混乱碰撞的声音。

不止是宫里, 整个京城内外都乱了起来。

昨晚流传在叛军内部的流言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反而越发压不住了。

先前闹了一通, 安王镇压下去了,没想到有一小撮人是德王的死忠,假意被安抚住, 晚上又窜了出来, 在叛军大营里闹起来, 还把他们拿来做盾牌的百姓给放跑了!

安王本来就因玉玺的事心烦着, 接到急报,沉着脸赶到永定门,站在城楼之上, 看着下面的混乱喧杂,缓缓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底一片沉怒。

景王这个小人!

安王的近卫按着刀,脸色也不甚好看:“王爷, 此事绝对是景王在捣鬼,昨晚的安抚之策不管用, 您看……该如何处置?”

安王负着手, 缓缓道:“本王没时间与他们周旋, 死人才不会闹事。”

“属下明白了。”

近卫弯身一躬, 正准备传令下去, 揪出那作乱的几人枭首示众,远方的夜雾之中,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安王瞬间感到了不对劲,叫住了人:“等等!”

那火光越来越近,在雾气中忽隐忽现,隐隐约约的,映出了一片片独特的黑甲,如黑色的洪流般,轰然袭来。

近卫的脸色唰然大变,失声叫出来:“那是黑甲军?怎么可能!”

定王不是还在漠北吗?昨日才传来信报,探子亲眼见到定王在攻下的部落巡视!

探子夜奔千里传信,定王就是再快也不应当此刻出现在京外,更何况从漠北到京城,沿途都有探子盯着,萧弄怎么可能带着黑甲军凭空出现不被发觉!

老皇帝为萧弄渲染的六亲不认嗜血疯子的名头,多年来积压甚深,罩顶黑云般,沉甸甸压在所有人头顶。

如同萧弄所言,旁人越怕他才越好。

不仅安王身边的近卫,城墙上的所有亲卫听到萧弄的名字,都跟着慌了神。

本就被人刻意引得哄乱的叛军们一听到萧弄的名字,愈发乱如乱入散沙,不知到底是德王余孽,还是景王亲兵,亦或是其他的谁,刻意高声大喊起来。

“黑甲军……是定王的黑甲军!”

“黑甲军来了,快逃啊!”

“安王谋害德王殿下,亵渎殿下尸身,还要我们为他卖命!”

安王的五官生生扭曲了一瞬,又迅速冷静下来,劈手夺过旁边哨卫的千里镜,朝那边望过去。

萧弄和黑甲军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必然是有人故弄玄虚。

千里镜的视野从黑到微亮,在那片微渺的光芒里,仓促之间,安王的眼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哪怕是在迷糊的火光之中,那张带有几分异域风情的面容也格外优越显眼,英俊而冷漠,他仿佛是察觉到了来自千里镜的探视,倏然抬头望过来,幽蓝的眸子恍若冰冷的夜海,深暗又锋锐。

是萧弄。

对上那双眸子的那一刻,安王脑子里是空白的。

但这也只是片息之间的事,不过一个呼吸间,他便看到,千里镜中的萧弄反手抽出一支箭,搭弓拉弦,不偏不倚,缓缓瞄准了他。

锐利的羽箭尖端亮起一线微光。

身边的近卫大吼着“王爷当心”,将浑身僵住的安王一把扑倒,下一瞬,一支箭咻地划破长夜,铮然钉死在了安王方才所站方向的墙上。

周遭乱起来,安王的太阳穴跳得越发厉害了,被扑倒在地后,陡然反应过来,揪起近卫的衣领,沉着嗓子道:“去将本王的好侄儿和萧闻澜带过来!”

他刚吩咐下去,从宫里赶来的亲兵就奔上城墙,带来了个坏消息:“报!王爷,今夜宫中出现异状,盯守兰清殿的卫兵们被引开片刻,回去的时候,兰清殿突然走水……”

不等亲兵说完,安王就意识到了什么:“人呢?”

“……回王爷,都不见了。”

“一群废物!”安王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从齿缝间蹦出这四个字,一脚蹬过去,面沉如水,“盯住景王动向,即刻去找……再派人去淮安侯府,将钟家的人带过来。”

钟宴笙能跑,淮安侯一家可跑不掉。

只要把他的养父母和养兄抓来,钟宴笙就不得不出来。

“……”

亲兵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安王心底一沉,冷冷道:“怎么,还有什么坏消息没有报给本王?”

“回王爷。”亲兵硬着头皮,深深埋下头,“总管大人想着亡羊补牢,过来的路上,派人去了淮安侯府,到时才发现,淮安侯夫妇与淮安侯世子……早就不见了。”

钟思渡很聪明。

在给钟宴笙报信的那日起,就在筹备着今日了,有了暗卫的通风信报,提前一步就带着淮安侯与淮安侯夫人,从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京城被封锁着出不去,他们肯定还在城内,但京城太大了,眼下这种局势,派大部队去挨家挨户搜人,是嫌萧弄攻城的速度不够快!

安王扶着城垛站起来,夜雾似乎愈发深浓了,萧弄这个噩梦般的名字,好似下一刻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一时分不清此刻是梦是真。

大好的局势,将要搭筑好通往皇位的高台,怎会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就摇摇欲坠了?

城墙之上的人躲了起来,萧弄眯了眯眼,放下弓,猛一勒马,沉声叫:“展戎。”

跟在后面的展戎默契应声:“主子?”

“本王已经露过面,剩下的你来接手。”

叛军是安王、景王和德王的人组成的,这三伙人,哪可能团结一心,尤其安王和景王的矛盾愈深,安王和德王又是死仇,经过催化之后,眼下已形同散沙。

打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坚无不催的军心,如今敌军军心涣散,气势短了一截,哪怕这支兵马只有少部分是真正的黑甲军,其他的都是太原援军假扮的,也不必萧弄亲自指挥解决了。

展戎明白萧弄的意思,但还是迟疑了一下:“主子,淮安侯世子送来的地道图,当真可以相信吗?万一有什么埋伏……”

“哪怕是十面埋伏。”

萧弄一抖马缰,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本王也能将迢迢接回来。”

迢迢在等他,等了很久了。

他小心翼翼护在手心里,舍不得磕到碰到,胆小又娇气的迢迢,这些日子一个人强撑着,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萧弄一刻也等不及了。

展戎低下头:“属下明白了,主子尽管前去,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地道是狭窄昏黑的,有着一条又一条的岔路,通往好几个不同的出口。

钟宴笙心跳如雷,好在萧闻澜脑子不太好使,身体倒是不错,越跑越快,举着火折子,见到岔路,崩溃惨叫:“又是岔道,往哪边啊小殿下!”

钟宴笙抓着他的衣袖,气喘吁吁:“右边。”

跑了这么久,他手脚都发起软来,乌黑的额发也被汗水微微浸湿,脚步也不由得缓慢起来。

但一回想起方才他和萧闻澜滚进地道时裴泓的表情,钟宴笙就有些头皮发麻,想象不出万一被裴泓抓到会是什么下场。

他仅剩的几个暗卫,派去城外,派去淮安侯府,身边就留了两个,负责在宫里点火引开视线。

这会儿身边是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就他和萧闻澜的战力对上景王……实在是凶多吉少。

方才若不是在裴泓要跟过来时,有人冲出来报信,挡了一下裴泓的脚步声,恐怕他俩已经被追上了。

那个来报信的亲兵声音都劈了,钟宴笙模糊听到了一句“突现黑甲军”。

哥哥动手了。

只要他和萧闻澜能从地道里跑出去,遇到接应的人,就安全了。

一想到萧弄,钟宴笙鼻子陡然发酸,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委屈。

等见到萧弄,他一定要萧弄抱抱他。

想到这儿,钟宴笙咬着牙,迈动起双腿,指挥着萧闻澜又跑了一段。

萧闻澜也逐渐开始气喘了:“都、都这么远了,景王殿下应该追不上来了吧?天老爷啊,他刚刚的表情真的……吓死我了!”

钟宴笙的手指也汗湿起来,都快抓不动萧闻澜的袖子了,闻声迟疑了下,忍不住跟着停下脚步,稍作喘息:“我们快到出口了,他应该追不上来了。”

话音才落,后方的岔道转角处,一片火光倏然照来。

萧闻澜嗓门太大,后面追上来的人显然听到了,嗓音一如既往,带着温和的笑意回答。

“小笙,追上来了哦。”

钟宴笙和萧闻澜瞬间齐齐炸毛叫出声,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眼看着快被追上了,俩人若是一齐落入裴泓手里,萧弄就要面对两份要挟。

不,以景王现在这个不太正常的样子,说不定会直接拿萧闻澜开涮!

钟宴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萧闻澜还有力气,只是还拽着他,才跑得不快。

艰难地抉择一番后,钟宴笙喘着气道:“萧二少,前面再,往左跑一段,就能到出口了。”

饶是萧闻澜再傻,也听出了不对劲:“什么?小殿下你要干什么?”

钟宴笙松开了他的袖子。

见他停下来,钟宴笙急得踹了他一脚:“愣着做什么,快跑!带人来救我!”

萧闻澜呆了呆,眼眶一阵发热,奋力朝前跑去,嘴里带着哭音嚎:“小殿下你坚持坚持,我马上带人回来!”

火折子的光辉已经微乎其微,萧闻澜的胸腔疯狂颤动,见到岔道,毫不迟疑地往左跑,但他晚上没吃东西,也有些精疲力竭了,浑身冒着热汗,连滚带爬地往出口的方向奔去时,脑袋突然撞上了个人。

萧闻澜吓得发抖,绝望地抬起头,对上熟悉的蓝眸,一愣,呆呆叫:“我的个亲哥啊……”

萧弄面色沉冷,单手扶住萧闻澜,打断他的废话:“哪边。”

萧闻澜不敢迟疑,想也不想回答:“后、后面,右拐!”

萧弄扶着他往后一丢,迅速带着人钻进了地道之中。

钟宴笙缓缓往后退了两步,抓紧了袖子里的小匕首。

跃动的火光之中,裴泓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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