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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 2)

宁倦的怒意却丝毫未减。

不仅是因为宁琮那居高临下的鄙夷,他还毫不遮掩地觊觎着他身边的人,敢提出交换!

铺天盖地的屈辱感。

他现在太弱小了,手头无权无人,连陆清则都护不好。

权势。

宁倦死死攥着拳头,将这两个字磨碎在齿间,眼底阴鸷一片。

陆清则小憩了会儿,揉着眼睛走进暖阁,就见小皇帝一副气得快炸掉的样子,眯了眯眼:“之前都同你说过什么?为君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宁倦看他一眼:“但我就是生气。”

“生气就深吸两口气,压一压,风水轮流转,回头加以十倍报还就是了。”

宁倦听他的,深吸了两口气,空气里淡淡的梅香与药味一同扑来,郁结心头的闷气果然散了点,但还是郁闷:“难道当了皇帝就不能有情绪了吗?”

陆清则看他平复点了,忍不住又捏了捏这张气嘟嘟的小脸蛋,含笑道:“当然能有,但要看在谁面前。比如在你先生我面前,想笑想闹想撒娇随意。”

宁倦躲开他的手,对这番话嗤之以鼻:“朕从不撒娇。”

这小崽子,到现在连声老师也没叫过。

陆清则暗暗摇头。

找个机会再增进点信任感吧。

晚上的时候,陆清则被请进了宁倦的寝殿。

殿里四角都放着炭盆,暖融融的,小皇帝已经换上了身白色的寝衣,坐在床上,小腿无意识地一晃一晃,看陆清则进来了,扬扬下巴,示意陆清则看铺上了厚厚褥子的罗汉榻:“你睡那儿。”

那张罗汉榻在窗下,支摘窗已经牢牢关上了,还糊了层纸,不会透风。

虽有些窄,但陆清则身形清瘦,睡榻上也不会伸展不开。

以小皇帝拧巴别扭的性格来看,这是昨晚看他被窝里冷,在拐弯抹角地关心他?

但又以小皇帝警惕的性子来看,不太可能容许与他睡一间屋子,毕竟他还没得到全盘的信任。

除非是……

陆清则得到答案:“喔,难怪你白日里那么气,宁琮又发疯了?”

宁倦重重地“哼”了声:“陆太傅,宁琮还真敢当街把你抢走。”

昨晚就来了个骚扰的,让陆清则一个人睡,他不放心。

而且……会很冷吧。

宁倦垂下长长的眼睫,不太想承认自己关心陆清则,爬到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你要是敢磨牙说梦话打呼,朕就把你丢出去。”

凶巴巴的。

陆清则好笑:“臣遵旨。”

到底是小皇帝的窝,榻上也比昨晚的床舒服。

陆清则昨晚就没休息好,精神疲倦,躺下来没多久,意识就混混蒙蒙的。

恍恍惚惚不知道睡了多久,陆清则忽然听到了一点极为细微的声响。

他身子虚,觉也浅,但往往意识醒了,身体的反应却要慢上好几拍,等艰难地睁开眼,正看到窗外掠过几道黑影。

因为正好睡在窗边,给他发现了。

陆清则眼皮一跳,意识到了不对。

乾清宫里一堆暖阁,就是为了让皇帝经常变换住所,防止刺杀。

那些人在一间间地探查。

他没有作声,看了眼一片黢黑的室内,弓着身悄然下了榻,摸着黑想去叫醒小皇帝,找地方躲起来叫侍卫。

岂料他刚挪到了床边,门闩就被撬动了。

门闩被撬动的瞬间,宁倦已经警惕地睁开了眼,还没有动作,忽然就被人一把抱了起来,与此同时,外面传来阵尖叫,混着惨叫声:“刺客!有刺客!”

搜到这一间的刺客也发现了俩人,雪亮的刀光随即而至!

宁倦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一片平静地想:又要被丢下了吧。

刚被打入冷宫时的静嫔,其实是带着一个婢女的,看着他长大,感情很不错。

后来静嫔一死,没有了庇护,皇后的人几次三番来冷宫闹事,盘算着先弄死大的,再解决他这个小的。

那个婢女就丢下他,投靠了别的主子。

那个含着愧疚、绝情、胆怯与惊惧的眼神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也不愿过多回忆,强迫自己抹除了印象。

看着他长大的情谊尚且如此,他与陆清则相识不过月余,在生死面前,陆清则现在丢下他自己逃,他也不会有丝毫惊讶。

但抱着他的那只手并没有半丝松开的迹象,甚至又紧了几分,灵巧地躲开那一刀,逃到屏风后,狠狠一踢。

刺客被倒下的玉屏风砸到,动作不免一缓,再次冲上来时,顿时惨叫一声。

他被熟悉室内的陆清则引到了炭盆边,没注意脚下,一脚就踩了进去。

陆清则趁机矮身一缩,冲到了门边!

然而外面也是一片混乱,并没有比屋内安全多少,他们冲出来的瞬间,已经被注意到了。

“听好,”陆清则的喘息微乱,话音却依旧镇定,语速极快,“你躲到花丛里去,锦衣卫很快就能到,锦衣卫指挥使郑垚值得信任。”

话音刚落,屋内的刺客已经追了出来,前面的刺客也劈开两个宫人,提刀而来!

眼见着就要被前后夹击,长顺不知道打哪儿斜冲了出来,一把扑住了后头的刺客,故技重施死死抱着对方,尖叫道:“快跑呀!”

那前头的刺客却已杀了上来,雪白的冷刃直朝小皇帝劈去的瞬间,陆清则忽然一侧身,挡住了那一刀。

一瞬间炸开的剧痛让他浑身一颤,眼前猛地发黑,手上也脱了力。

他的意识有些乱,全然忘了白日里还想着找机会增进信任度,也忘了怀里的是个皇帝,满心只有保护好自己的学生。

这白来的第二条命要交代出去了吗?

陆清则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耳边似乎有些嘈杂,有什么人赶来了。

他被一双小手抱住,那双手又不敢轻,又不敢重,话音滞涩却又急促:“为什么?”

猜出他想问什么,陆清则苍白的唇角弯了弯,低哑的嗓音轻而缓:“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啊。”

就算今日不是宁倦,他也不会丢下自己的学生逃命。

宁倦怔在原地,看陆清则忍着痛阖上眼,脑子忽然嗡地一下:“老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