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2)
比如本场次题,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唯性。
就短短两个字,可是却让多少考生都没有一定点头绪。
唯性,唯者, 单也;性者,生性也。
只单单从这两个字眼来辨,只会单纯的以为出题人要考生以人之生性为题,从人性善恶入手。
而这,就是考题的第一个坑,当然幸运的是,因为其太过明显, 出了一些学问实在不扎实的会掉坑外, 但大部分考生都不会被其干扰。
别忘了, 这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 要解题,首先要剖析这道题目用意, 那便要先定位本题的出处。
于是, 就这二字在四书五经中纵观,合适的字句不过寥寥几句, 筛除下来, 这样一句话便映入眼帘:
“唯天下至诚, 为能尽其性。”
这句话出自中庸,至,有极致之意, 是以这句话的意思便显而易见, 唯有使诚达到极致, 方能是人之天性禀赋达到极致。
到了这一步,有些心性急躁的学子就已经开始作答了, 题目不外乎是围绕至诚来写,引经据典,一通诚之美德的好处、妙处云云。
若是考生当真如此作答,那便要恭喜他们,成功进入圈套二。
若是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者,便会知道这句话只不过是二十二章中的一句,断章取义,乃是大忌!
而把其当归原位,全文便是: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其通篇主旨为至诚至性,到了这一步的考生便要开始思考怎么展现至诚至性的主旨了。
可是,出题人真的只是单纯要让考生展现一下自己对美好品德的追求与向往吗?
现在重新跳出来看,这段话的主旨是围绕人来写的,劝人至诚至性,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人可以是你,是我,是更多的人,而这时就要考虑破题之立意了。
“凡遇广而狭之释义者,取广不取狭。”——出自五三答案卷首。
而这套法子,这不管是古还是今都是适用。
科举选的是官,官要求的可不是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的,他们的眼光应该广阔卓越。
所以,再回归本题,劝人至诚至性,劝广义之人,是为百姓。
此题的主旨在此时便已经明晰了,是为教化百姓。
短短两个字,一共三个坑,谁跳谁知道。
是以,当第一场考试试卷到手后,学子们是表情各异。
这等没头没脑,需要步步剖析的题,在本场考试里面并不少,其难度也不过是三至五,可大部分学子们私下寻常考试的难度……是一。
当然,东辰书院的不算,如果说原本书院里的考试难度也就是三,那么随着徐瑾瑜的五三横空出世之后,先生们被逼上梁山,每天冒着秃头的风险研究怎么难住这群学子,难度系数大大提高,飙到五至七都是常事。
而作为“罪魁祸首”徐瑾瑜,这段时间的出题解题未尝没有在“折磨”他,促使他提高?
徐瑾瑜这会儿看着这套答卷,只觉难度中上,随后他提笔蘸墨,几乎一挥而就,不过短短一瞬,几行清丽飘逸的墨字便落在白纸之上。
当初那个初入学被监院嫌弃字迹丑陋的少年,现在一朝提笔,那行云流水般的疏朗萧散的文字,便足够引人注目。
当然,这离不开徐瑾瑜日复一日的苦练。
第一场首考四书五经,等到头一日天色暗淡下来之际,徐瑾瑜已经答完了小一半。
于是乎,在其他学子准备趁着头一日状态好,意欲点灯多答几道题的时候,徐瑾瑜啃了半个饼子,喝了一碗清水,又含了一粒还阳丸,这便直接将号房里的桌子和坐处拼接,躺上去准备入睡了。
八月的晚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徐瑾瑜将外袍解下来裹在身上,那曾柔软的薄棉花在这时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暖意,是以纵使身下木板梆硬,徐瑾瑜很快便陷入梦乡。
这号房虽然个个分隔开来,可是谁准备加夜班,谁准备睡觉那在夜里是看的清清楚楚。
而在大部分学子都努力答题卡生怕最后一日赶不及的时候,这个整体黑黢黢,安安静静的号房那是独树一帜。
于是乎,这一排的学子心里都起了嘀咕,不会吧不会吧,这回的题目这么简单吗?
竟然有人天一黑直接就睡了啊!
学子们一个个都开始怀疑人生起来,他们咬着笔杆子,是不是看一眼那处断了茬似的黑黢黢的空地,都快酸的像是泡在了醋缸里了。
看看,睡的多香啊,大半天连个身都不翻呢!
……
徐瑾瑜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又一次……嗯,搞了同考学子的心态。
等到次日醒来,那硬木板睡的徐瑾瑜实在很不舒服,但是还阳丸的功效的确很赞,徐瑾瑜并不觉得冷,甚至还想吹吹风。
于是,徐瑾瑜借着拼接桌子的间隙,探出头去,呼吸了一口新鲜……算了,和自己号房内有一点点不同的空气。
毕竟,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人,空气实在是新鲜不了。
徐瑾瑜起的早,天还有些黑的时候,他便点了一支蜡烛,开始读题,并在心里作答。
有人迷迷糊糊,看到那蜡烛投出的一片光晕时,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哪位仁兄这么卷?!
竟然连夜苦答至今?
但,等仔细观察的位置后,那学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得,原来是那位神人,人家这是在号房里还保持那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呢!
一夜过去,不少学子夜里熬的太久,导致天都大亮,还是有些浑浑噩噩,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由此可见,科举考试除了考校一个人的学问才华外,更多的,还是人的自我管理约束与规划能力。
日头一点点爬了上去,与此同时,贡院的气味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八月的夜里还有几分凉意,可是白日却能热出人一脑门细汗。
这三天两夜的头一场考试的考生,也开始进行陆陆续续的五谷轮回大业了。
可,若是考试过程中,要去茅厕如厕的话,那便少不得被在试卷上盖上那大名鼎鼎的屎戳子。
于是,考生们几乎都很有默契的,选择在狭小的号房内解决,但这味道也就变得不太美好起来。
徐瑾瑜昨日虽进水米,可是并未大量进食,这会儿倒还能撑得住,但也随着周围气味的加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于是化悲愤为动力,用帕子捂着鼻子,提笔飞快的将早就在心中默好的答案一一写上。
等到天色昏暗,徐瑾瑜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提前答完了所有的题目!
但,也收获的一个快要爆炸的膀胱。
这会儿,周围都是其他学子唰唰唰的答卷声,徐瑾瑜犹豫不超过一秒,便看向了角落的那只陶罐。
他本以为他用不到的,但……
随着一阵水声,徐瑾瑜耳尖赤红的理好衣裳,小心翼翼的将陶罐放回不已被碰到的角落。
答完了所有考题的徐瑾瑜这会儿一脸空虚的看着夜空,今夜是初九,半轮明月,月光皎洁如雪的落在少年的周身,整个人几乎羽化登仙。
然而,徐瑾瑜没有半点儿心情欣赏。
他该庆幸,他没有洁癖的。
徐瑾瑜叹息一声,准备入睡,再度羡煞一众学子。
等到次日,徐瑾瑜几乎望眼欲穿,这一刻他甚至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早答完所有题目了。
等到第一考结束时,徐瑾瑜难得面如菜色,步履沉重的朝外走去。
无他,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他这会儿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啦,尤其是,还有一些五谷轮回之事需要解决。
等考生们顺着龙门而出后,周遭的味道一下子都被污染了,可周围都是考生的家人们,一个个脸上都没有半点嫌弃。
“娘,庆阳兄,你们别过来!”
上一次徐瑾瑜这么尴尬的时候,还是在现代,这一回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不用闻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十分极其特别的一言难尽。
可是,徐瑾瑜把自己饿了大半天,这会儿动作不及往日迅速,直接被赵庆阳大步流星走过来,扯住半边胳膊:
“瑜弟,你跑什么啊?来,扶着我,看那小脸白的!要抱还是要背?没多远,马车实在过不来,今个我便当瑜弟的人力马车。”
徐瑾瑜闻言耳尖通红,面色发白:
“咳,庆阳兄还是,还是让我自己走吧,我……”
“啧,怕啥?小爷我什么没见过?瑜弟怕是没有闻过那些开膛破肚的野兽味儿吧,那才刺激呢!”
徐瑾瑜眼神躲闪,并不接话,徐母这时也终于挤了过来,看着徐瑾瑜眼中冒起了泪花:
“大郎……”
徐瑾瑜这会儿也是眼睛一亮,低低道:
“娘,我出来啦!”
话落,徐瑾瑜想了想,再原地蹦跶了两下,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
“我活蹦乱跳的出来啦!”
徐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决堤而出。
三人缓缓朝别院而去,徐瑾瑜最终还是没有让赵庆阳背或抱,而是就这扶着他回去了。
别院的下人们对于科举的流程早就已经心知肚明,早早就烧好了热水,等徐瑾瑜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后,又是那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