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康如虹时常站在门前,翘首打量对面的铺子。
连她都发觉,对面那姓陈的女掌柜比原来清瘦了。不仅瘦,还憔悴,可能是太忙了,被生活磋磨得没了原来的风韵。若是现今赵晋再来,保准不会再瞧她一眼。
康如虹后来也懒得注意她了。
那天是八月中旬,柔儿去了趟镇上,跟一直给她供货的绸缎庄说好,预定了一批新货。
回到欹县时天已晚了,着急要把今天带着的钱还回账上,就去了铺子里。
远远瞧见铺头的灯火,知道康氏还没闭门,她加紧脚步过去,手刚触上帘子,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哭声。
她手一顿,瞳孔猛缩。
下一秒冲入里头,一眼看见金凤坐在店里,怀中抱着个孩子。
她眼睁睁瞧着那孩子。
瘦了,哭得脸都红了。
她扑上去,没走稳,脚一软跌在地上,攀着金凤的膝盖,张口唤道:“安安……”
金凤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姑娘,您先起来。您别激动,瞧吓着大小姐了。”
柔儿点头,抹着眼睛道:“是,是。”
金凤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她搀扶起来,柔儿颤着手把安安接过来,脸颊贴着孩子的小脸,紧紧的圈着她不放。
她没想到,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重见孩子。
金凤瞥了柜台后的萧氏一眼,后者会意,笑着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后堂弄口吃的。”
萧氏撩帘去了里头,金凤才道:“大小姐哭得厉害,嗓子也坏了,喂药也喂不进,换了多少个乳嬷嬷,都哄不好。大夫说,再这么哭下去,怕要落下大毛病。爷也心疼得不行,奴婢求了几回,说要接您过去,爷不同意,奴婢又说,把小姐带回来给您抱抱,看看能不能哄好,爷没说话,奴婢猜,爷是应了,所以急急忙忙就叫人备车过来了。等了您一日,总算把您等到了。您瞧,大小姐果真不哭了。”
母女连心,血缘本就是很奇妙的东西。
安安眼里还含着未干的泪,却是睁大了眼睛盯着柔儿不放,还抬起小手,要摸摸柔儿的脸。
听说她哭了十几日,柔儿怎能不心疼。
赵晋待闺女,总算不是铁石心肠,他也不忍心,竟打破原则准金凤把安安带过来给她瞧。
金凤道:“一时离了您,大小姐不习惯得很,姑娘,您不能回头吗?爷当初……”
柔儿摇摇头,“金凤,我知道你好心,但这些事,你还是别管了。”
金凤跪下来,揪住柔儿的衣摆,“那您忍心,瞧大小姐日日这么哭?姑娘,您计较什么,奴婢知道。当日爷突然命人来撵您走,奴婢知道,您必是伤着了,可是,爷他有苦衷,您难道不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怕您们大伙儿知情跟着担忧,他谁也没说,把四姨娘跟大姨娘都休了,一个送回娘家,一个买了院子送出去住。可爷的人,一直在左近保护着大伙儿,爷是想等风波过来,再把您们接回来的。您要真因为这个生气,您是真误会他了。官府那些人跟他有仇,他岂敢拿您跟大小姐的命冒险啊?”
她又道:“姑娘,再有您哥哥的店子,您知道为什么开得那么顺利,买下铺子的钱那么低吗?您知道为什么,您一要搬家,欹县就恰好有个这么合适的房子等着您?爷背后做了多少事,他不开口说,您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一个外地来的人,要开铺子不被地痞们骚扰,不被官府刮油,怎么可能?您想想,您哥哥的生意是不是太顺利了?什么买卖,营业没多久就能赚那么些钱啊?谁在背后照应,谁跟官府打了招呼,您想想便知道啊。姑娘,爷对您,也是仁义的啊。”
柔儿没想过这些,她当真没想过。过去多年都在水南乡种地,他们一家人,并不多熟悉城里的买卖事。如今经由金凤一提,她浑身冒寒气儿。没赵晋的钱,开不起店。没赵晋护着,根本赚不着这么多……
他因为遭难了,所以才派人撵她走。他是盼着等脱了困,能再把她接回去……
可是,可是在一起的日子,那么痛苦,一边要记住,这个人永远不会真心相待,他没心,也不会付出感情,所以她,也不要动心,一点一滴的动摇都会让自己,难堪得无以复加。一边要假意逢迎,做个听话乖巧的玩物,随便他如何愚弄。
坐在他朋友膝头上,与男人搂着喝交杯酒。
在楼船上和他新买的妓一并跪着,他说那晚原想要她接客……
她该怎么看待这个人,该怎么相信他的坏、他的好。
他既要这样恶劣的待她,为什么还要为她打算那么多
金凤续道:“姑娘,我知道还有一事是您心头刺,是崔寻芳崔四爷,对吧?那日您在街头被他险些侮辱,受了伤,后来又因他,差点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回去后,您没再提过这件事,可奴婢知道,您心里过不去。您是好人家姑娘,洁身自好的,哪遇见过这种人?您定然心里不痛快,觉得爷没替您出头。姑娘,那奴婢就要替爷喊句‘冤枉’了,其中内情,奴婢虽不是什么都知道,但那崔寻芳的下场,奴婢跟福喜打听过。当时爷做生意,正要用崔家,因着您的事,爷把崔家弃了,把那崔寻芳治的很惨。他就是走投无路,才会动念头拿您当替罪羊,正是因着爷看重您,知道爷不会不管您啊。你知道姓崔的怎么死的?”
她扣住柔儿膝盖,仰起脸一字一句道:“爷用他那只鞭子,一道一道,活活打死的。爷亲手打死的。爷为什么这么做?指派谁不行?爷是心里头恨啊,恨他伤了您,所以才要亲手替您报复回来。姑娘,爷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一起相处这么久,您们连孩子都生了,岂会没有感情?您心里头,就没有爷?从来没有吗?就当为了小姐,您回头吧,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