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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2 / 2)

林昼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他哥的心思,他也想弄清楚这个问题。

林昼沉思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昨晚宁纵问他,他20岁生日那天,有没有打过一个越洋电话。

他哥这么问了,这件事就一定发生过。

林昼有种直觉,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他对那天没有一点印象,就像刻意遗忘了一样。

每一年林昼过生日的时候,孔絮香都会给他录一段生日的录像。

林昼嫌这样太幼稚,但孔絮香却坚持。

她认为,每一次生日,都是美好的回忆,应该记录下来,孔絮香坚持,林昼就没有再反对。

林昼站起身,去找录像带。他找到了他20岁生日的那一年录像,放到电视上。

他点开,认真看着屏幕。

那年林昼20岁,他作为寿星,坐在中间,很多朋友围在他旁边,可他却沉着一张脸,盯着蛋糕和摇曳的烛火,不说话。

宋晴远笑道:“阿昼,今天是你20岁生日,你绷着一张脸干什么?”

“是啊,阿昼。”辛深补了一句,“多笑笑,你这么不开心,难道是在等谁的祝福?”

大家都笑了,只有林昼的嘴角更沉了。

林昼下意识就去找屏幕里宁纵的影子,找了一圈没找到,他才想到,他20岁的时候,宁纵已经离开了两年,当然不在他身边。

林昼不再想,继续看。

视频里,大家给他庆祝完生日后,他们纷纷离开,只有他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那里。

林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喝完一杯后,很快又倒了一杯,他明明酒量不好,却这么一杯杯麻木地喝着。

整个人似隐在晦暗里一样,毫无人气。

看到这个场景,林昼忽然觉得他太阳穴隐隐的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冬天太冷,明明他现在没有经历当时的场景,却觉得心脏磨着钝钝的涩。

视频的林昼一个人坐了很久,他看着空气,低低哽咽道。

“哥,两年了,你也该回来了,为什么你不回家?”

这句话重重刺入林昼的耳中,他瞳仁蓦地睁大。

时隔三年,刻意遗忘的回忆,轰然回到了他的脑海。

林昼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他终于记起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刻意遗忘那个晚上。

他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夜,他记得那晚落着淅沥的冷雨,雨不大,细细密密的,却仿佛没有尽头。

林昼的嘴唇微微颤抖,他按捺下心思,继续往下看。

视频里的他极力克制情绪,但眼角却微微发红,黑夜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影。

林昼听见当时的自己说。

“就连陌生人也比我们的关系好……哥,你到底讨厌我哪里?”

“哥,今天是我生日,你忘了我这个弟弟吗?”

视频里的一声声刺进耳中,林昼关了视频,他缓慢地长出了一口气,身子抵在沙发上。

剩下的已经不用看了,因为一幕幕完全在他脑海里回放着。

当时林昼喝醉了酒,醉得很深,酒意催人心,催生的不仅仅是醺醉,更是一腔情长。

然后,他给宁纵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手机被接通,但他却没有说话,他从未打电话给宁纵过,借着酒意才敢做出这个行为。

他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却没胆量说了。他有些忐忑,呼出的气息有些急。

他在等宁纵先开口。

许久,宁纵终于说话了:“你……”

这道熟悉的声线涌进林昼的耳中,林昼却仿佛秘密被看破一样,仓皇逃离般挂了手机,手机滚落在地板上。

他却恍若未察。

手机恰好没电了。

林昼在地上坐了很久,雨势逐渐变大,隔着窗也能听到滂沱的声音,风声掠过窗棂。

林昼的声音低得掩在风中。

“为什么你会是我的哥哥,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我那么讨厌你,可是,哥,我又那么……”

欲言又止,即便他醉着,也终究不敢讲出剩下那句话。

回忆结束。

林昼闭着眼睛,半晌,他自嘲般地笑了。

只有他清楚,剩下那半句未说出的话是什么。除了那个最不可思议的原因,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

那句欲言又止的话是……

“我那么讨厌你,可是,哥,我又那么喜欢你。”

曾经的一切,明晰地在林昼面前展现。

他喜欢他哥,对那个惊艳他年少所有时光的人,他明明早就动了心。

林昼再也无法否认,他一直试图想在他哥冷漠的世界里,拼了命也想容纳下一个小小的自己。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和他哥拍戏的时候,两人住在对面那短短的几个月,却成了他生命里最难忘的时光。

林昼半阖着眼,缝隙里投下来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那个三年前不合时宜的越洋电话。

那场谁也不知道的醉酒里,他放肆地醉了一会,第一次肆无忌惮地抛开了所有的自尊和伪装。

酒醒后,他还是那个嚣张嶙峋的人,彻底把心思藏在心底。

谁都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谁都不会去戳破那自欺欺人的假象。

不知从何开始,林昼初尝暗恋的滋味,暗恋的那人却是他的哥哥。

现实却无情地教会他一件事,喜欢上自己的哥哥是原罪,而且罪无可恕。

之后,宁纵毫无征兆的冷漠,更成了一把刀,刀悬心上,逼少年向现实低头。

于是,林昼选了一个对他们两人最有利的方式。

如果他不能喜欢他哥,那就让他哥讨厌自己,他故意一次次挑衅宁纵,故意用更无情的话刺伤他哥。

他天真地以为,只有讨厌才能长长久久地存在,就像他哥讨厌他一样。

喜欢一直是讨厌的背面,用这样一种方式也可以把两个相看两相厌的人,浅薄地维系在一起。

他和宁纵都喜欢上了自己的兄弟,他们不约而同默认了这种方式。

在这十年间,他们都完美贯彻了这个原则,冷漠对人,无情对己,他们一直都做得很好。

林昼紧绷着唇,他和他哥,一个总是隐忍不说,一个总是自欺欺人,兜兜转转就过了这么多年。

林昼瞥了一眼宁纵的房间,门紧闭着,好像一道泾渭分明的线,就这么把他们封闭在彼此的世界以外。

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房门打开,窗帘敞着,光斜斜地照入,消散了一室的黯沉,推开了这道门,就像推开了他们的曾经。

林昼认真地打量着这里。

宁纵离开了四年。

这四年里,林昼从来没有进过这里。他会让人经常打扫这个房间,他骗宁纵是他妈让他这么做的。

其实明明是他,一直隐隐地期待,他哥有一天能够重新回到这个家。

林昼心情涌动。

虽然他很少来过他哥的房间,但他单单站在这里,就算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他哥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他轻叹一声。

他到底默默观察了他哥多久,才会把每一个细节都深深记在心里。

如果他哥没有挑破这层纸,他还想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他们都太过成熟,欺瞒了所有的天真,所以跋涉到对方身边的那条路,才会这样漫长而曲折。

林昼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宁纵18岁生日那天,母亲孔絮香当时问了宁纵一个问题:“阿纵,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当时他也在场,下意识看向宁纵。

这个问题问出的时候,宁纵身子微微一僵。下一秒,他缓慢地偏头,视线望向林昼,视线看不分明。

在林昼印象中,那是他哥第一次这样长久地,沉默地注视着他。

明明孔絮香问的人是宁纵,宁纵却看着他。

在那个日影喧嚣闷热的夏季,宁纵不说,也不答,只是静静地望着林昼。

日色在宁纵身上蔓延出料峭又修长的影子,沉在他的唇上,却泛着苍白的色调。

林昼到现在还记得,宁纵的脸色很差。

就像是一尊随时都会倾倒的玻璃器具,轻易的一道外力,就能让里头裂缝遍布,碎片坍塌。

宁纵看着林昼,低低说了一句,语气有些哀伤:“我想要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林昼的眼角微微发涩,现在回想当时的场景,细枝脉络都藏尽了那些难言的情感。

宁纵想要什么?

这么浅显的答案,在他哥18岁的时候就已经隐晦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哥早就说了那个答案。

自始至终,他哥唯一想要的,只有他。

他明明早就应该知道。

林昼极力平息了心情,他现在已经清楚自己的心意,他急切地想让宁纵也知道。

他拨通了宁纵的号码,手机抵在耳侧,很快,就被接起。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一声声敲在耳侧。

林昼这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就算他的气息隔着手机传来,都会让他心动。

林昼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哥。”

“嗯。”宁纵的声音有些哑。

林昼的语气十分认真:“我有话对你说。”

他强调着吐出一句:“你别过来,我去找你,我要当面和你说。”

电话里说不够郑重,他想亲口告诉他哥。

男朋友这个称号,他挺喜欢的。

寂静了几秒,他听到宁纵低哑的声音。

“我等你。”

手机挂断,林昼感觉他的耳朵有些烫,他想,他等不及要告诉宁纵他的心思了。

明明这么久他都等下来了,现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他却觉得十分煎熬。

林昼换了衣服,立即下了楼,开车前往宁纵的家。

天气很热,一路行来,都是繁盛的墨绿树影,光影在枝头落下。林昼的手覆在方向盘上,他往外瞥了一眼。

斑驳老旧的墙角,攀附着绿色植株。

十年前,只长出了嫩绿的新叶。十年后,这种没有温度的深绿色,已经盛大到可以延伸到阳光触及的每一方角落。

就像十年来他和宁纵的种种,他们越是分离,就越是紧密,他们就像两株密不可分的植株,哪怕缠着刺,绕着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