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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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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海浦这边,老婆孩子离开以后,宋恂将心思彻底放在了工作上。

外海船队已经出海三次,并成功将两艘运输船开往日本的港口,按照当初补偿贸易合同的约定,将两船鱼交给了日本的渔业公司,完成了第一次还贷。

虽然船队的捕捞能力还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但是能够按时将贷款还上,就已经让很多人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宋恂反复斟酌后,还是没有对刚刚组建两个月的船队,进行任何改革。

船员们一切听船长指挥,按照各自船长的工作习惯来,将队伍磨合好以后再谈其他。

不过,船上的事他可以不管,但是船下的事,公司却是要抓起来的。

整个渔业公司最重要的工作环节,就是捕捞第一线,公司应该把最大的精力放在捕捞船队上。

所以,这两个月,渔业公司高层在公司内部实行了机构改革,捕捞船队从此只专心负责捕捞,至于渔轮的物资供应、渔网修补、后勤补给、行政管理等一应琐事,全部从船队里划拨出来,由公司机关对口管理。

让捕捞船队轻装上阵。

这天,宋恂刚从渔轮修造厂调研回来,孙翊便进来提醒,开会的时间快到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儿子们剩下的饼干匆匆吃了几口,便带着本子去了会议室。

每个礼拜一下午,是公司固定的经理厂长办公会。

会议由宋恂主持,公司的三个副经理,工会主席,以及下面几个工厂的厂长,服务站站长都要参加。

宋恂不是个喜欢开会的人,他的会议内容相对比较简练,通常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结束。

今天也是如此,讲完了最近公司对各项工作的部署和要求,又传达了上级部门的一些文件精神,就进入了各单位摆困难,讲条件的环节。

最先发言的几个都是向上伸手要钱的,宋恂没有理会,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他们现在还背着一身债,有钱得花在刀刃上,而渔业公司的刀刃就是捕捞一线。

凡是与捕捞一线不相关的钱,宋恂是一分也不会拨的。

像那些要求购买运输车和升级设备的申请,其实是很合理的。

但是渔业公司资金有限,下面的工厂想要干什么,最好能够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向上伸手要钱。

几个厂长跟宋恂共事了半年,已经了解了他一毛不拔的属性。

私下里还笑称他是铁公鸡。

他们今天会旧事重提,也是因为听说了冷库里的冻鱼出口欧洲,卖了大价钱,大家心存侥幸,想过来试探一下。

结果铁公鸡还是那一只,有了毛也不会拔的。

周向晚见其他人没有话了,便提了冷冻厂的问题。

“我们厂的工人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以后,工作效率明显提高了很多,理鱼车间上个礼拜居然还出现了无鱼可理的情况。”她笑道,“所以我们最近正在加快速度和其他几个渔业公司谈合作。现在天津、秦皇岛和广东的几个渔业公司,都有意向与咱们合作,不过今年附近有几个千吨级的冷库建成了,给他们的条件都相当优厚。咱们如果不在服务上做一些让步的话,人家恐怕未必会签合同。”

冷冻厂前段时间实行了分配体制改革,虽然有些吃惯了大锅饭的人不太乐意散伙,但是周向晚态度坚决,拿出当政工干部的优势,挨个上门去给那些顽固的反对派做工作。

不出一个月就将“吨鱼工人工资含量”的工资制度推行了下去,工人们多劳多得,产量产值与大家的工资挂钩。

为了多赚钱,理鱼车间里甚至还出现了半夜加班的场景。

周向晚欣慰的同时,也有了压力。

本地渔业的产值几乎是固定的,要想让工人们继续保持这种积极的工作热情,就得一直有鲜鱼入库。

不过,现在不是他们一家独大的时候了,外地那几个渔业公司也开始跟冷库谈起了条件。

宋恂思考片刻开口道:“咱们这个万吨级冷库的优势,不是那些小冷库能比的。小冷库基本都是独立经营的,除了在价格上能作出让步,其他方面很难给什么好处。但是咱们的冷库背靠公司,可以给他们的船在后勤服务上提供一些保障。”

周向晚赶紧点头说:“我们的同志也是这么跟对方谈的,我已经跟渔轮修造厂的文厂长谈过了,只要那些渔业公司的渔轮到港,修造厂可以优先对他们的船只进行维护。”

修造厂的厂长文涛点点头,肯定了这一说法。

“那几个公司的人还是不满意?”宋恂问。

“对,”周向晚迟疑片刻道,“柴油供应和生活资料的补给也需要由咱们负责。”

分管物资供应的副经理杨建堂却断然拒绝道:“生活资料补给可以商量,但是柴油供应是坚决不行的!咱们自己渔轮用的柴油还是高价从市场上进货的。”

渔轮就是吃油的机器,何况他们公司的那些船几乎不间断地在海上航行作业。

只靠国家的那点供应,根本就支应不开。

杨建堂觉得他现在干的工作,与他整日围着灶台转的老娘也没什么不同。

家里的供应粮不够吃的时候,他老娘就得出去买溢价粮。

渔轮的柴油不够用了,他也得出去求爷爷告奶奶地买溢价油。

杨建堂生怕这个女厂长,真的拿着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柴油去送人情,再次强调道:“我们的工作首先是保证自己的船只有足够的柴油供给!你们厂要合作的那个秦皇岛公司,有上百对渔轮在咱们这里作业,你现在答应得轻松,到时候柴油从哪里来?还不是得靠供应科和物资供应站的同志出去求人!大家现在的能源压力已经非常大了,这种人情咱们可送不起。当然,你们冷冻厂要是能自己弄来柴油,就只当是我多嘴了。”

他没说什么过火的话,但周向晚却被噎得不轻,什么叫送人情?

这些柴油又不是白送给人家的!

她缓了一下情绪,才语气平静地开口:“杨副经理,咱们只是把柴油供应给他们,并不是送给他们!人家用油是要给钱的,怎么就成了送人情?”

“那你是不了解当前能源的行情,咱们买的是溢价油,即便是溢价油也不是随时能买到的!为了保证咱们自己渔轮的柴油供应,供应部门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有那么多油分给其他公司的上百对渔轮?”

周向晚接道:“即使咱们想让秦皇岛公司的那上百对渔轮都来咱们的码头卸货,人家也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船常年只有几十对在咱们附近的海域作业,能签合同的只有三十对船。而且他们60%的渔货卖给公司,只有40%在冷库代冻。我们冷冻厂只是代为出面去谈,收益的大头是归到公司的,到时候所有部门和工厂都能跟着受益!这并不是我们冷冻厂一家的事情!”

“哪怕这个合作是由公司出面谈的,我也还是那句话。”杨建堂坚持道,“由咱们供应柴油的要求不能答应!谁答应的,谁负责去弄柴油!”

周向晚被他这顽固不化的样子气得胸闷,扭头去看宋恂,请他拿个主意。

宋恂想到自己上午去渔轮修造厂调研时听到的汇报,也有点头疼。

其实现在不止柴油要以高价从市场进货,连修造厂要用的钢材和木材也需要大量高价购买。

这些紧俏物资在他们公司一直都有很大的缺口。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他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咱们渔业公司虽然规模大,但是也只是样子货。由于咱们拿不到国家投资,更新设备,扩大再生产靠的全是借贷。所以,大家提上来的许多拨款申请,明明很合理,我却拒绝了,就是因为咱们手头太紧了,得可着大事急事办。如果冷冻厂能出面谈下那几个渔业公司的合同,得到的收益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缓解咱们目前的资金压力……”

杨建堂一听这个话音,就隐隐感觉不太妙。

这是要答应冷冻厂的节奏啊?

他赶紧打断道:“宋经理,能源供应不是小事,柴油都给了别人,咱们自己怎么办?如果咱们的渔轮不能出海,损失的可不是小数!咱不能干那丢西瓜捡芝麻的事吧!”

宋恂伸手压了压,请他稍安勿躁。

“事实上,现在不仅是柴油紧缺,钢材和木材也是一样的。咱们渔业公司,甚至是之前的水产供销公司,一直过的都是这种紧巴巴的日子。”

船厂的文涛再次点头,他为了原料的事,也愁白了头。

宋恂继续道:“大家有没有想过,长久以来,咱们为什么会一直能源紧缺?说起来,咱们公司与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讲究的是小而全,大而全。我最近仔细考察了咱们公司的所有部门和工厂,可以说经营范畴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大到轮船,小到螺丝钉、汽水冰棍,甚至国营饭店,卫生所,学校,应有尽有!”

会议室里的众人,包括刚才还气呼呼的周向晚,都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

这就是在国有企业当干部和工人的优越感!

宋恂觑着众人的表情笑道:“咱们的经营范畴太多了,基本的物质生活需求,在自己单位内部就可以解决。有人说,咱们单位内部就是一个小社会了。无论是领导还是职工,都能做到‘万事不求外人’!”

众人想想,似乎确实如此。

有什么事,单位内部就想办法解决了。

“但是,同志们,”宋恂提高声音道,“现在是商品经济主导的市场了,还想继续万事不求人是不太可能的!咱们公司与很多单位差不多,都是相对比较独立的个体,与其他单位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甚至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大家在生活中还知道结交朋友,怎么到了工作中反而清高了起来呢?”

“以咱们公司目前需要的柴油量和钢材木材损耗量,已经不适合在市场上零散的采购了。但是,咱们回头盘点一下,海浦海洋渔业公司,与国内任何一家大型油田,大型钢厂,大型木材厂,都没有什么往来联系!咱们还有五艘渔轮被留在日本,一旦这些船也到埠了,对柴油的需求量将是翻倍的,到时候我们捉襟见肘的柴油储备要如何应对?”

几个副经理面面相觑。

杨建堂不禁抬手抹了一下额角的细汗。

宋恂笑了笑道:“大家别紧张,我并没有指责大家的意思,这是新的历史时期下产生的新问题,咱们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市场会变幻得这样快。从前水产供销公司没有这么大的柴油需求量,自然也想不到这里。”

周向晚替供应部门说了一句公道话:“确实是这样的,以前我们只有三五艘运输船,用不到这么多柴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