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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2 / 2)

他不得不如此。

他撩袍坐下,温温和和道:“阿无对最近东京传来的张家事情,怎么看?”

沈青梧:“和我有什么关系?”

博容喃喃自语:“听说沈家与张家退亲了……那位沈家娘子,好像与你关系还不错?”

沈青梧眼睛里写几个字:与你何干。

博容喃声:“阿无有想好去哪里玩耍吗?我昔日也曾去过不少地方,阿无需要我提提建议吗?”

沈青梧不吭气。

博容叹服,纵有百转千回的玲珑肠,面对沈青梧这种油盐不进的人,也得直说。他咳嗽一声,侧过脸,睫毛动了动。

博容说:“你若是不是特别忙的话,不知道我能不能托你,去照顾一下张月鹿?”

沈青梧眸子微缩。

她诧异地看着博容,有一瞬怀疑博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沈青梧为这种猜测而心虚,怕博容斥责自己的土匪行径,但博容侧坐着,并没有面对她,也没有训斥她胡来的意思。

博容没听到回答,他转过脸来看她。

沈青梧无辜地眨眼睛:“谁?”

博容:“……”

他有些被装傻的沈青梧笑到,却得一本正经地配合她的无辜:“东京张家三郎,张行简,也叫张月鹿。你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你不记得了?”

沈青梧:“可能因为这个人太灰扑扑,在人群中不起眼,我就忘了吧。”

博容:“……”

他纵是心事重重,此时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他听沈青梧正儿八经地问自己:“你说照顾他,什么意思?你和他什么关系?”

博容沉思。

他没想好,半晌只说:“张月鹿若是愿意告诉你的话,你听他说便是。东京张家出事,我担心那些政敌会不放过张月鹿。我想要一个武功高手能保护他的安危……若是阿无不是很忙,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这个小忙?”

沈青梧问:“照顾他,是什么意思?”

她的问题已经重复两遍了,博容听出她的重点了。

但是博容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眨眨眼,他学着她眨眨眼。

沈青梧抿唇,她诚实问:“我是说,保证他不缺胳膊断腿,算不算照顾?”

博容:“……”

沈青梧:“他还有一口气在,还活着,算不算我照顾得好?”

博容大受震惊。

他涩声:“阿无你……”

他还以为沈青梧和张行简关系不错,以为沈青梧会挂心张行简,以为自己需要给沈青梧的离开,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博容不禁开始迷惘,张行简怎么得罪沈青梧了?

沈青梧最后问:“你是把他送给我,允许我随意玩耍,只要不弄死他,就行了。是这个意思吗?”

博容厉声:“沈青梧!”

沈青梧立刻道:“那我不接你的委托,我不护送不保护了。我的假期很重要,我很忙,没空接你的委托。你是博容也不行。”

帐中一阵漫长的沉默。

良久,沈青梧调好了她的新弓,满意地走向她那扔在桌上的包袱时,她终于听到了博容艰涩而无奈的温润声音:

“……嗯,你只要保证他活着就行。”

他心中忐忑,希望张行简能应付得了这样的沈青梧。

他需要确保一个自己信赖的人可以保护张行简,但是他不能确保沈青梧这样性格奇怪的人,会和张行简平和相处。

……他尽力了。

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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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张行简被官兵们推搡,踏上流放岭南的路程。

手脚皆被铁链拷住,身上受了不少伤,眼睛也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

这都是孔业在天牢中赠予他的礼物,可见这么多年,孔业多希望他死。若不是他给出张容的消息,可能真的会死在牢中……

张行简出神着,被人从后重重推一把。他趔趄几步,被脚边不知道是石子还是树坑绊倒,身后官兵只嘲笑:

“还当自己是东京的月亮呢!落到弟兄们手里,你再回不去了。”

张行简回头看他们,看身后的嘲笑。

众人见他身子清矍,面容白而清,长发乌乱贴面,唇瓣干裂,一双眼睛因无法聚焦,而雾濛濛一片。明明已经落到这般境界,可他气质的高邈与容貌的清逸,反而带给他一种零落美。

岂不让世间男儿郎暗恨?

于是张行简刚站起来便被推倒,听人骂:“瞎子瞪着我做什么?你能看见吗!”

其实张行简能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在动。

这种视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很好奇,听人一会骂自己“瞎子”一会骂自己“瘸子”,他都淡然过滤,当做没听到。而他这种面容平和神色沉静的,也让官兵们觉得无趣。

欺负一个会反抗的人有趣,欺负一个什么反应都没有的人,无聊。

官兵们嘟囔着:“快点走!早点到驿亭早点休息。老子竟然要送你去岭南,那得走到猴年马月……”

他们目光闪烁,想着自己临走时收到的金叶子:若是今夜干掉张行简,嘿嘿……

昏昏天幕中,一个森然的男声从前方密林中传出:“走不到岭南的话,那就在此停歇,不必走了!”

“什么人——”官兵们刷刷抽刀,四面八方寒箭射出,长林等卫士蒙着面穿着夜行衣,巍然而来。

他们目的直奔张行简。

官兵嘶喊:“有人想劫犯人!别让犯人跑了!”

“嗖嗖”箭声不绝,刀剑打斗声迅疾,张行简才模糊地看了一会儿,就被一个官兵抓住,拽着他疾走。

这些人是朝廷派来的官兵,因为想在私下处理张行简,他们武力不算弱;而长林等人是张行简的侍卫、死士,他们武功自然也不弱。

如今场中最虚弱的,便是被夹击的张行简了。

多少次被推倒、被拉拽……可能张行简一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沈青梧坐在一处半坡高石上,静静欣赏着这场黄昏中的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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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逆贼!”官兵们咬牙切齿,却步步逼退。

倒在血泊中的卫士不甘心地叫喊,长林已甩开那刚溅了自己一身血的倒霉鬼,向坐在地上的张行简疾行而去。

长林:“郎君!”

他看到张行简苍白瘦削的面孔,一双噙着雾气的没有光的眼睛。

张行简微笑:“我看不见。你们来了多少人?”

长林怔忡:郎君为了能离开东京、麻痹孔业,竟自毁至此。这份心狠,他自愧不如。

他心痛万分,低头想法子要砍断郎君手脚上的锁链,突然,他一把扣住张行简的肩,带着他往旁边一滚:“有埋伏——”

一道寒厉箭锋从天边射来,直逼向这些刚刚轻松的卫士。他们才被官兵们消磨了精力,又即将迎来一场苦战。

长林和卫士们去应对那天边的飞箭,寒箭速度极快,箭来自密林高处,而今他们所在之处是一片没有遮蔽物的空地……长林心头冷汗淋淋:他们刚才怎么对付官兵,如今也被怎么对付了。

对方抄袭他们的战术!

可那又能怎么办?

长林惊呼:“郎君——”

他眼看那密林中的飞箭,步步直逼刚刚摇晃着站起来的张行简。

长林一凛:孔业这是派了武功高手,来要郎君的命了?这才刚离京多久,对方就赶到了?这、这和郎君预料的情况有出入啊……

因为那箭一支支所指皆是张行简,长林等人不由投鼠忌器。密林中的敌人只有一人,但因为对方要杀张行简,长林等人完全被对方拉着走,被钳制住。

长林厉声:“大侠不如出来一见!孔业给你多少好处,我们出十倍!还请高手——”

“刺——”箭再射来。

张行简目光眨一眨:如今他倒成拖累了。

他素来是个心狠的,发现对方用自己来对付长林他们,张行简岂能让对方如愿?

于是,在箭再一次射来时,长林高呼着告诉他如何躲,他避开要害,偏偏朝长林所指的相反方向迎去。

张行简雾濛濛的眼睛睁大——

一只森箭破空,向他直逼而来。

箭锋直入他胸口,巨大的力道让张行简当即后退,喉间一滞,吐出血。

他摇晃着倒地,隐隐约约看到星河密密流转,晕黄树叶在风中乱晃,声势如潮。

像是曾经某个秋日后半夜,沈青梧救了他,将他放下后策马离开,那时他迷离中看到的星河蜿蜒。

这应当是错觉。

闭目陷入昏迷前的张行简在心中想:他应当是视线看不清东西,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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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在张行简倒下后,攻势更猛。

长林等人如临大敌,咬牙与对方周旋。对方终于从林中走出,一步步踩着落叶,修长身形一点点清晰——

长林倒在地上,切齿而震惊:“沈……”

沈青梧对他抬起了弓。

沈青梧不会杀他们,因为博容在那日谈话后,又不放心地来找过她一次。他叮嘱过她不要杀无辜百姓,博容说她要是行恶,他便与她一刀两断。

沈青梧不想博容生气。

她不杀这些人,但是这些人会阻碍她带走张行简。

她只好给这些人足以疗伤很长时间的伤,拖累这些人的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