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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2 / 2)

他闭着眼,也知道自己一转过脸,就能亲到她耳朵。她会很配合地转头看他,他也不用做什么,就能亲到她,她必然十分愿意。

她燃着火的眼睛,柔软的不甘示弱的唇,一点赘肉也没有的窄劲腰身,修长的腿,散开像蓬草一样乱糟糟的长发……

张行简脑海中,尽是二人平时在此时亲昵的画面。

这是报恩么?这是报复吧。

那些汗、那些痒意、那些麻意……都让他疲累,让他憔悴。

他默默忍受着这些。

傻子一无所知。

……她真不如强了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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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镇上一家人潜逃,前往益州寻找博帅求助时,益州正在下一场雨。

益州本少雪,入冬时分,气候阴冷,越发潮湿。

沈青叶撑着一把伞,匆匆进入一家客栈。她敲门而入,客栈静谧。

此般情形不同寻常,但风雨交加气候冷寒,她若再呆在外面必然生病,没有侍女卫士照顾,沈青叶并没生病的资格。她只能收伞,咬牙推开了客栈门。

客栈中灯火通亮,林林坐满了人,齐齐扭头回看这个闯入的年轻娘子。

沈青叶心事重重,第一时间并未发现客栈的异常。

她在此前,终于见到了益州军的一位军官。

那位军官吃惊地告诉她,沈将军如今不在益州军,沈将军休了长假,不知去向。但是沈将军虽然不在,只要他们请示博帅,他们可以给沈青叶安排住宿,沈青叶可安心等沈将军回来……

沈青叶婉拒了军官的好心。

她来益州,本是为姐姐。姐姐若不在,她去益州军有何意义?她并不认识那些军官,也不想旁人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照料她。

沈青叶心中怅然,想自己此行,是否见不到沈青梧。

她终于与张行简退亲了,她不再愧疚于沈青梧,她多想见一见姐姐,亲口告诉姐姐这件事。

她想见沈青梧,想多在外面一些时日……她不想回东京,不想面对沈家,不想重新回去堪比囹圄的大家院落。可是沦落在外,除了沈青梧,谁会帮她呢?

沈青叶目染哀愁,纤纤行来。

客栈中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沈青叶关上客栈门抬头,想叫一间房时,才发现这里气氛的古怪。

她怔忡。

靠在木门上的沈青叶抬头,看到客栈中的客人尽五大三粗,大部分是魁梧高大的壮士,偶尔一两个是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的女子……

他们手边都有趁手的武器。

在沈青叶深吸口气时,他们提着刀、耍着匕首,目光齐齐落到她身上。

沈青叶背脊汗湿,扭头就要开门出去。

一把匕首“砰”一下擦着她脸飞来,扎到门上,制止了沈青叶的退路。沈青叶僵硬片刻,回头面对他们。

其中一汉子诡笑:“细皮嫩肉的小丫头,来这家黑店做什么?是不是偷听到了什么话?今日……”

他们互相使眼色。

沈青叶到底是将门中长大的女孩儿,她自己体弱不习武,但她看得懂旁人眼中的杀意。她脸色煞白,大脑空茫,在他们一步步向她围来时,她急得快要哭。

电光火石之间,沈青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们不能杀我,我、我是、是……秋君的夫人!”

她胡乱从记忆中想出这个名字,万没想到这名字真的很有用,客栈中的人齐齐愣住,用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她。

有江湖女子迟疑:“秋君?”

也有人奇怪:“我怎么听说,秋君接了一个什么任务,给死了?”

撒谎第一次,第二次就顺畅很多。

沈青叶垂下眼,捏紧自己袖中一块玉佩。原本用来换钱的玉佩,没想到在此时会派上用场。

她道:“我有我夫君的玉佩为证。他虽然死了,却把玉佩留给我,让我找、找……”

有人接口:“找‘秦月夜’庇护你?”

沈青叶猜那应该是什么杀手组织的名字。

她轻轻点头,怕他们不信,便将自己的玉佩拿给他们看。她认为这是极为必要的谎言,只要自己从这个客栈中走出,一定不会再与这些人相遇……

客栈中人沉默不语,只听沈青叶轻声细语地编故事。这年轻貌美的娘子说话轻轻柔柔,很难想象秋君会突然多这么一个夫人。

秋君死了,他们不必放过一个弱女子。

但是秋君背后有“秦月夜”。

而谁又能保证,秋君真的死了呢?

一片诡异沉默中,只有沈青叶一人说故事。她见这些人不吭气,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没想到那起初看热闹、此时突然钻出来的客栈小二挡住她的路。

小二热情:“秋君的遗孀是吧?看你不是江湖人士,就不要沾惹我们今夜的事了。小的给你安排一间房,你好好歇息吧。过几日,会有‘秦月夜’的杀手来接你……秋君的遗孀,想必他们会在意?”

显然,小二仍在试探她。

沈青叶只好微笑,屈膝行礼:“麻烦诸位壮士了。”

纤阿窈窕的美人僵硬地扶着扶手走上二楼,感觉到身后人齐齐的注视。她听到他们讨论起“秋君”“秋君什么时候死的”“秋君什么时候多了个妻子”……

沈青叶心生怯意。

她手上尽是汗:姐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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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时候,长林再次来寻张行简。

他陪张行简站在一古树遮掩的农村茅草屋顶,看着张行简被沈青梧囚禁的那处屋子陷入大火中,周围人越聚越多,纷纷去救火。

在不久前,几个偷偷摸摸的官兵穿着常服,悄悄放了把火,要烧掉这房子,以及屋中住着的人。

很显然,即使张行简与长林杀了之前的人,也有官兵认出了张行简是孔相要除掉的那个人。总有官员想讨好孔业,想悄悄杀掉张行简,好向东京邀功。

而这一切,被沈青梧囚禁于屋中的张行简,心知肚明。

那些放火的官兵明显踩过点,他们知道女子武功高强,一人就能打倒几十人,好对付的、他们本就要对付的,是被那女子保护着的男子。

于是,这把火,必然在沈青梧去镇上的时候放。

沈青梧去镇上为张行简买药,张行简被她绑于家宅。若无意外,沈青梧回来,看到的应该是一具被烧死的尸体。

而这些,张行简都预料到了。

长林甚至准备好了一具尸体,在那些救火人的帮助下,烧得看不清真容的尸体被搬出院子,只等着沈青梧前来确认……

长林与郎君一同站在屋檐上,看着那火在风中越烧越大,他恍然大悟:“难怪那日郎君不与我走,原来郎君是想用更好的法子解决沈青梧这个麻烦。”

他越想越觉得郎君这个方式确实好:“沈青梧性格执拗,即使郎君逃离,她也一定会追我们。她武功那么好,被这样的人追,确实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但是郎君若是‘死’了,就不一样了……郎君与我们离开后,本就不会轻易再露面。郎君藏入暗处与孔业下棋,沈青梧以为郎君死了,不会再穷追不舍。何况,沈青梧也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一直追我们。”

长林告诉张行简:“我派人去益州打听过了,沈青梧明年三月,就应该归队了。郎君只要消失到那个时候,她都不会有法子。之后郎君即使再活过来,沈青梧在军中,也没办法。”

张行简不说话。

长林在他耳边聒噪许久,他都一声不吭。长林看他雪色袍衫飞扬,宛如漂泊鹤影,孤高清冷。他以为下面放的那把火到底让张行简受了伤,心中有些担心,却不知如何问。

长林半晌说:“我们走吧?”

张行简:“再看看。”

长林:“看什么……再看下去,沈青梧就要回来了。”

他顿一下,恍然:“郎君是要亲眼看到沈青梧的反应,确信她不会再给我们造成麻烦,才能放心离开吗?”

张行简不答。

他说了一句与此时并无联系的话:“长林,你是否听过——跋前踬后,动辄得咎。”

长林怔然。

张行简:“动辄得咎,意思是说,不管你做什么,动不动就会受到指责。好像你做什么都不对,好像你的人生没有一点是对的。”

他笑一笑:“这就是沈青梧常年面对的人生。”

长林:“那、那又如何?”

张行简慢慢说:“你看沈青梧那么倒霉,街上帮个人都要被人怀疑‘拐小孩’,拿银子租房子还被当冤大头骗进一个鬼屋,明明告诉旁人她与我是夫妻、却被人不停地问、不停地怀疑……她的人生,一直处于‘动辄得咎’的状态。”

长林:“可是,我没见她如何啊。”

张行简微笑:“是啊,她不如何。她该做什么,依然做什么。想做什么,仍去做什么。她好像从来没因为知道自己要闯祸,而去避免闯祸。她从没因为怕受到指责,而不去做什么。”

他低下视线,目中流转着水波,轻柔十分:“你看,救我是那么讨厌的一件事。她仍救了一次又一次。

“她没有因为救过我的结果不好,就再不去帮任何人,不去救任何人了。

“她和别人不太一样啊。”

风吹着面容与衣袍,站在屋顶的张行简,眼中倒映着烈烈浓火。他淡漠地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

沈青梧比别人更不容易受到伤害。

沈青梧比别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长林怔怔听着郎君这些话,他知道郎君的感慨由何而来,但他不明白郎君为什么这么迟疑,变得不像以前的他。

郎君清楚一切事,放下一切事。万般红尘过,皆不在他眼中。

谁都不在乎的张月鹿,才能做好真正的月亮,代替那轮早已消失的太阳发出光华,庇护身边所有人……

月亮应该无偏无爱才对。

会偏心的月亮,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算无遗策的月亮了吧?

郎君现在这样犹豫,是为什么?

长林忽然道:“郎君,你看——”

不用长林说,张行简已经看到了。

他目光闪烁,看到沈青梧出现在隔岸观火的人群中。

他看到沈青梧瞬间丢下满袋子的菜与熬好的药,在众人百般阻拦下,扑入那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