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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1 / 2)

沈青叶默默告退时, 听到沈青梧说了一句:“怎么,教训我?”

内容之冷情, 语气之肃杀, 让沈青叶回头,担心地看过去。

她看到张三郎的死士跟着自己一同往远离的方向走,而在被雨水浇盖的树冠下,撑着伞的张三郎蹲了下去, 将伞收起。

他袍袖垂曳在地, 淋淋漓漓沾上雨与泥点。

背影依然清逸。

沈青叶忽有一种感觉, 张三郎会哄她那位堂姐。

然而……她堂姐性情执拗孤直, 又刚刚听过她的“挑拨离间”,真的会认同张三郎吗?

沈青叶不禁望向有些许灯火的另一个方向,她在心中轻语:博帅, 你为什么要让我说这些呢?

沈青叶临去后, 沈青梧岿然不动坐于原地,张行简蹲在她面前,微微仰一点头, 用温润的目光看着她。

张行简看到她下巴与唇角上的血, 伸指来抚摸。沈青梧倏地侧头,不让他碰。

他目光暗一暗, 只好收手。

张行简温声:“梧桐, 我们谈一谈。”

谈谈谈。

整天要和她谈。

哪有那么多话和她谈!

沈青梧脸上神情十分不耐烦,她起身就要走, 他伸手握住她手, 放于她膝盖, 制止她站起来。

张行简:“听我说下去。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见我, 不想再听我说……那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我绝不会再去打扰你,说到做到,好不好?”

最后一次……

沈青梧身子僵一下,她推开他握着她的手,却也没有再坚持离开。

也许是好奇他到底能再说出什么谎话。

沈青梧说:“你的说到做到,从来都不算数。”

张行简默然。

他轻声:“我其实是说话算数的……只是在你眼中,恐怕我就是一个每句话都有目的的恶徒。我很努力去改你对我的这种印象,但是……因为一些事,看起来我失败了。”

沈青梧心想,他可真冷静。

与她闹到这一步,还能蹲在这里与她说话。

以为她会那么温柔?

以为现在是很好的聊天时间?

张行简不去和博容勾心斗角,不去操心那些让沈青梧厌烦心烦的事,却要收了伞,和她一起躲在这棵树下说话。

张行简低着眼,目光近处是她笔直的腰身。

能否成功,在此一战。

张行简希望用最小的代价,解决这场叛乱,希望所有人回到原先的位置,不再劳民伤财。他同时希望沈青梧相信自己,愿意和自己一同离开。

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若说服不了她,可能会永远失去她。这是张行简要做的极为慎重的选择之一,他耐着性子,此时此刻仍在斟酌。

张行简仰着脸,让她能看到她一直喜欢的这张脸。

他目中光华流动如星子闪耀:“梧桐,我喜欢你。”

他重复:“我是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沈青梧无动于衷。

张行简笑了笑:“我想娶你。”

她有了反应,冷冷看着他:“你做梦。”

张行简微笑:“我当然知道我在做梦……这是我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天龙十九年时我去查你的过往,登门拜访沈家。”

他平静地面对曾经的自己。

他说:“雨大不住,天地幽静。从我踏入沈家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断绝你我的任何可能了。”

这个故事,沈青叶刚刚讲过。

张行简从他的角度,要重新给她讲一遍这个故事。

张行简说得很慢,句句斟酌。他在思考,也给她思考的时间:“……我确实做了那些事,确实为了断绝你我的可能,给了你致命一击。但是我当时……并不觉得你无路可退。

“梧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一年的我,做出那些决定的我,是不爱你的,对你毫无感情的……我和你在当时,是一对陌生人。”

沈青梧盯着他:“我救了你!我将你从活埋中救出,我带你逃亡,帮你杀那些追杀者。我救了你!”

张行简轻声:“是……你是我唯一的救命恩人,我当然知道。可是……梧桐,其实,我不需要被人救。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我是想说——对当时未及弱冠的张月鹿来说,沈青梧是一个救过他一命的女子,但是他本不需要被救,他有自己的解决方案……沈青梧对当时的张月鹿来说,是人生一个意外。”

沈青梧沉默。

张行简静静看着她,见她没有发怒,他才试探着继续说下去:

“梧桐,你确实……是很奇怪的。我如今折服于你的奇怪,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刚刚见过你,就了解所有的你,被你的不容易打动。我对陌生人都是那样的——报恩归报恩,正事归正事。

“在当年的我想来,你武功高强,沈家不支持你,我对我的救命恩人的报答方式,就是让她去一个适合她的环境。对于一个可有可无的救命恩人来说,我认为我解决她当时的困境,并不算错。

“我确实不能在当时顺应她想要的报答方式——梧桐,你当初是想嫁给我。可是除了‘救命恩人’这个头衔,我们并无交集。不是说你喜欢我,你救过我,我就必须以身相许。那是不对的。”

沈青梧睫毛被树上落下的水溅一下。

她道:“你在强词夺理。”

她说:“那年,我真的很不开心。”

张行简心口被刺扎。

他颤声:“是、是,我后来知道了。但我当时不知……梧桐,我确实不能预测到后面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你脾性那么倔,什么都不要就要离开。

“其实你在说要离开的时候,我便有点心动了……可是我不能心动。”

他给她解释:“我背后是整个张家的希冀,我们家曾经因为一桩惊天动地的情爱出过事,你如今也知道是什么事了。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二姐是害怕感情的。自然,也要包括我——我不断提醒自己,我不能感情用事,不能被情迷惑心志。

“无论是娶沈青叶,还是娶任何女子,对我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我不爱谁,也不厌谁……谁对我来说,都一样。”

沈青梧垂着眼。

沈青梧问:“那你现在说你喜爱我?早已做了的决定,你要反悔?”

张行简轻声:“我并不想反悔的。可是梧桐,你太异类了,太吸引我了。”

沈青梧怔住。

她早料到他会甜言蜜语地哄骗,可是短短几句话,他说了几次“喜欢”,她心中觉得、觉得……很奇怪。

张行简温温和和:“你对我,充满了吸引力。你每一次与众不同的行径,都要放大一遍我心中的感触。每一次和你见面,我都要强忍着不去招惹你。

“梧桐,我是一个不对任何事倾注太多感情的人。因为我不在意这世间大部分事,所以一些强硬、古怪、逼迫,都非常吸引我。这种感觉,是罂粟。我心知肚明,但是妄图操控感情,本就是错的。

“你也许不信,但是——天龙十九年,你已发誓与我再无纠葛,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但我依然让你刺我一刀。我当时做这样的决定,是我当时便知道我心动了。

“你说永不嫁张行简的时候,决裂、冷漠、杀气腾腾,既固执,又孤独,带着一往无前的狠……我当时便心跳不住,血液逆流,全身滚烫。我知道我被吸引了,我要努力克制这种吸引。”

张行简漆黑眼中雾气涟涟,是雨水连绵。

他在怔忡间,将自己代入那一年,为她剖析自己所思所想:“如果我不让你刺我一刀,我生怕我会走过去,当场否决我做的所有决定。如果我不让你刺我一刀,我生怕我会忍不住去找你,去说我们试一试。

“那是极为可笑的一件事,在我长年累月受到的教育中,为情所迷本就不应该发生。而我发现你是那么狠的一个人,我只能借助你,来逼迫我自己收手——梧桐,你刺我一刀,你恨我恨得要死,你再不会跟我在一起了。我再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沈青梧盯着他。

沈青梧慢慢说:“正如此刻。”

张行简唇角仍带着笑,笑意却是凄然无奈的。他承认:“正如此刻。”

他再道:“但是我们依然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交集,你每一次的靠近,对我都是诱惑……”

沈青梧靠着树,恍惚地听着这一切。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在她想来,沈青梧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什么都做不好,脾气也很讨人厌。能接受她脾气的人,必是本性宽容之辈。但这种接受,不是喜欢。

沈青梧只想找一个人平等地看待她,不将她当做异类。

可是,如果张行简没有骗她,如果张行简说的是真话……他是唯一一个,说喜欢她脾气的人。

他说他喜欢她的古怪,喜欢她被人诟病的坏毛病,喜欢她每次做错事的时刻……真是奇怪,她方方面面受到诟病的时候,为什么他说他喜欢?

沈青梧低头看张行简。

她想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沈青梧说:“做过的决定,本不应该反悔。你为何不抵抗你的动心,还要将我拉扯进去?”

张行简平静:“你怎知我没有抵抗过?”

沈青梧心中涌起一阵怒意。

沈青梧揪住他衣领,俯近靠近他。她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冷冷问:“你挣扎过吗?”

张行简凝视着她因怒而有了些生气的面容:“挣扎过。”

沈青梧:“那一定是你挣扎得不够用力!”

张行简反问:“怎样才叫挣扎得足够用力?”

他反过来逼近她,在她生气的时候握住她冰凉的手,他声音轻柔,内容却如炸、药:

“我想拥抱你的时候,当着一个石头,叫不叫用力?

“我想回吻你的时候,要不停提醒自己你对我的强迫掠夺,要自己脑海中不停想你可恶的时刻,叫不叫用力?

“和你在床上的时候……我想回应,想抱你想亲你,想像旁的郎君一样将你压在身下,我有欲我有感觉,但我通通逼着自己四大皆空,我起初甚至宁可晕过去也不肯与你行事,叫不叫用力?”

雨水浇着二人。

他声音不高,语气冷淡,除了她,周遭没有人可以听到。

沈青梧骨子里却生出战栗感。

她看到他眼中的火一点点燃起,她从未在张行简身上看到过这么强烈的感情。如山海滔滔,如野草燃烧,如熔浆爆炸……

她被这种激烈吸引。

但她同时生出些怯意。

她怔怔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向后靠在树桩上。

反而是张行简不放过她。

他握住她的手,要一次性告诉她自己所有的感觉:“我长年累月受到吸引的女子,一直是你。从来就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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